第18章 (十七)

因我总会亲自在店里迎来送往,也会躬身亲自问起食客们店中的菜品的口味。而龙傲天从不在人前露面,他将所有的风光都给了我。

所以我虽不露真容,但客人们都知道我是锅里捞的东家,又因为我不轻易以真容示人,所以对我的出身更加感兴趣。

有人因我们能在佑安候府献菜觉得我曾是大户人家的厨娘。

先前市井间又有我们全楼都是乞丐那样的流言传说,又见我身段好,通礼节,于是又有人猜我其实是大官家的小姐,为了接济乞丐,故而遮掩容貌开了这家锅里捞。

亦有人猜我是容貌被毁的弃妇,为了在长安站稳脚跟,所以散尽嫁妆开了这家酒楼。

他们猜的多少都挨上了边,不过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是那个同父亲三击掌决裂的相府千金。

更有不少文人墨客看到了我挂着的并蒂芙渠,觉得我和商徴羽私下里定是有什么交结,也有夸赞我是个风雅之人。

尤其是爱慕商徴羽的那些少女,听闻这里有这幅画,都来我这用饭,只为了想高价买下我手中的画。

龙傲天听起这茬,说她们想要我这幅画,是因我那日戴了面纱,是以想凭这幅画称自己是那日的蒙面女子。

他咀嚼着那句诗,皮笑肉不笑:“和风不渡凭阑处,烟柳怎掩美人面。却道望舒识滋味,聘婷芙蕖羞玉颜。”

他说商徴羽从不给女子作诗,那日的四行诗,足以说明他对那女子的褒奖。

想到这我望着龙傲天,道:“你为何对商徴羽的底细打探的如此清楚,他是我外祖家的门客,就连我也是因为我从前是宣衣阁的主顾才知他名号,更不识他相貌……你对他的打算当真只有需要他的人脉如此简单?”毕竟他龙傲天之前可是能将计就计,反算计了阴小姐的人。

倘若我任他摆布,不曾设防,之后出了事,才是最麻烦。

他道:“你觉得商徴羽这人如何?”

“什么叫他人如何,我和他萍水相逢,又怎知他是怎样的人,我不予置评。”

他缓缓舒了口气,“没关系,不管何事我们都急不得,做生意也是,与人结交也是,我们都要一步一步来。”

他像是话中有话,我和他话不投机,不再多言。

我们的生意确实也才刚刚起步,内讧什么的是最不可取的,于是我也没跟龙傲天继续钻牛角尖。说自己吃酒有些醉了,先行回了房。

只令我没想到的是,前几日同小丫说的劝诫的话真的被她给听了进去。

青莲同我禀报,这几日,她同店里一个威挨批客人来往颇为密切。我让她去打听了,发现他是长安城中名声煊赫的医师,不紧医术不凡,还经常无偿为百姓义诊,是个可依靠的。

小丫来前堂装模作样地次数愈来愈频繁,听着跑堂们对她一口一个刘姐地叫着,她倒成了名副其实的掌柜。

我没有插手反倒乐见其成,只想尽快把小丫这盆水泼出去。

却说这日的龙傲天颇为奇怪,寻常这个时候我都是在账房清点前一日的账本,而今日他却叫我来大堂看顾,说今日是休沐日,怕跑堂们忙中生乱,需要有人坐镇。

以往生意再兴隆他也是甩手掌柜,从未过多插手过,今日他又不咸不淡地给我交代一句,倒是让我挺摸不着头脑的。

而今日小丫也在大堂,那位医师今日来用饭了,意外的是他今日带了位友人。

白衣翩翩,仪态不凡。

我虽戴着面纱,但也吓得赶忙低下了头。

那张医师的友人竟是商徴羽,是那位为我画并蒂芙渠的俊公子。

我抬头望向墙上被我用来招揽生意的芙渠,心中噔地一下。

而我身边的小丫正望着他们那桌蠢蠢欲动。多半是要去那医师面前献殷勤了。

堂中不少客人都只我是这店里的东家,而那挂着的芙渠又那样醒目。

寿宴那日他唤我王姑娘,说明他早已认出我的身份,是以我更不能让他瞧见我和这幅画。

我虽确实要感谢他这幅画为我招揽不少生意,可一码归一码,我不知道他是敌是友,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若是我王宝钏开设酒楼的风声走漏,只怕有心人会阻扰我复仇的计划。

为免节外生枝,我低声对身旁的小丫吩咐道:“小丫,立刻去把那幅画取下来,动作要快。”

小丫一愣,满脸疑惑:“二嫂,为什么突然要取画?”

我压低声音道:“那位张公子身旁的白衣公子,正是那日赐画于我的人。我不能让他看到我,更不能让他发现我们借他的画来招揽生意。首先,借用别人的风雅之物,本就不甚体面。其次,若他将我是这家酒楼东家的事泄露出去,无端生出是非,岂不惹麻烦?你知道,咱们锅里捞起步艰难,最开始因为流言差点做不下去,也不过是因为有人瞧见龙傲天带着乞丐们来这里做活。”

小丫一听,眉头紧锁,似乎已明白事态严重。我继续说道:“我又是丞相千金,若这锅里捞的东家是我的消息传出去,丞相府树大招风,难免有人要借此做文章。譬如魏虎、柳能那样的小人,稍有风吹草动,咱们的生意又要岌岌可危。”

听到事关利益,小丫瞬间收敛了轻松的神色,正色道:“好,二嫂,交给我就是了。”

我点了点头,从旁取来一架矮梯递给她。

此刻,商公子与那医师正去往料台调配酱料,不会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小丫悄然上前,将梯子放稳,准备将画取下。

我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动作,见她已经成功将画取下,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缓缓退回柜台后,开始打起算盘,心中暗想这次总算避过一劫。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巨响突兀地响起。我猛地探头出去,只见后厨一个收锅的小伙计不知怎的将锅摔了个底朝天,而小丫竟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此刻正被商徴羽一手扶住。

我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关心小丫的安危,而是那幅画。

我眼睁睁看着她因为方才的冲撞没能将画拿稳,画卷只被她握住了一角,剩下的部分已经散落开来,凌乱不堪。

我顿时大惊失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看着那画卷在空中半展的样子,心跳得仿佛要停住了。

就在我躲回柜台后、试图不被人察觉时,忽觉一道锐利如刀的目光扫了过来。

我僵住了,抬眼一瞥,果然对上了商徴羽那双深沉如潭的眼睛。他的眸光清冷,似乎在捕捉我的所有情绪。

我一直遮掩着,只能在心中祈祷,等了小半会儿,才听到小丫回来的动静,她唤我一声:“二嫂。”

我转过身面向她,见画轴已经被她收好抱在怀中。

我强作镇定地接过画轴,收在了柜台之下。

我低声问小丫:“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小丫摸了摸耳朵,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支支吾吾道:“刚才后厨那边有人收锅,我下梯子的时候没瞧见,撞了个正着。幸亏商公子路过,扶了我一把。”

我盯着她,眉头微皱:“那画呢?有没有被商公子瞧见?他有没有多问什么?”

小丫连连摆手:“没瞧见,真没瞧见!他什么都没问,也没什么大事,您放心。”

我这才点了点头:“那就好。既然没别的事,你就赶紧去招呼张公子吧。我看你最近对他倒是挺上心的,莫不是有意思?”

一听到这话,小丫的表情立刻变了。往日提起张公子时的娇羞不见了,反倒抿着嘴,有些不悦地说道:“二嫂您别乱说了!我对那张公子可没意思,您这样乱点鸳鸯谱,万一叫人听见误会了,我这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还怎么做人?”

我愣了愣,眉头微挑。

没意思?她要是真没意思,为什么最近对张公子那么上心?不但勤快得很,还让堂里的小二和丫头们一有张公子的消息就来报给她。

可瞧她这认真的样子,我一时间也不好多问,只得顺着她说道:“行吧,那是我误会了。既然如此,你的事二嫂就不插手了。不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二嫂一定给你撑腰。”

小丫勉强笑了笑,点头道:“多谢二嫂。”

她说完这话便上了楼,但我分明瞧见她红着脸,走到楼梯口时还偷偷回头朝张公子的那桌望了几眼。

那张公子背对着她,正与商徴羽交谈,显然没注意到她的目光,而商徴羽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转过头。

我心中暗暗纳罕,这丫头口口声声说没意思,结果转身又是红脸又是回头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更奇的是,那张公子似乎也对她颇为在意,最近来得越来越勤快,账上的花销愈发可观,隐隐有成为我店里第一位“超级贵客”的趋势。

我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回到柜台后理账。这一理,竟忙了足足半个时辰。等我将账簿摞齐,刚松了口气时,忽然听到一声清朗的问候:

“敢问您可是锅里捞的东家?”

我下意识抬头应道:“正是,不知贵客有何吩咐?”

抬眼一看,来人竟是张公子。我平日里虽远远瞧过他几回,但此刻近距离端详才发现,他五官端正,眉目清朗,衣着虽不算华贵,却整洁得体,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书卷气。

想到青莲曾说他家境清贫,父母是本分小摊贩,他自幼上山学医,全凭自身努力才有了今天,我心里越发觉得这人不错。若小丫真能与他结成连理,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我带着几分打量,淡笑问道:“不知张公子找我何事?可是菜品不合口,还是店里招待不周?”

张公子笑着摆手:“都不是。只是刚才听刘姑娘说她摔了脚,我有些担心,便来问问她情况如何。”

“哦,小丫啊,她刚才确实摔了一下,不过已经回房休息了。”

张公子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柜台上:“这是我自制的跌打损伤药油,特意送来给她。原本想亲自帮她看看伤势,但见她心情不佳,也不好冒昧打扰,便劳烦东家代为转交了。”

我听得一愣,忍不住轻笑:“张公子对小丫如此关心,难不成是……”话到一半,我住了口,心中暗自好笑。这张公子关怀备至,小丫却嘴硬不认,莫不是想把所有对她示好的男子都变成拜把子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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