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破太子!呸,傲气什么,都到了冷宫了,哪怕是龙也得给爷趴着,何况陛下都不管他了!”
“那这饭……”
“喂狗,饿他几顿他就知道吃了,还敢嫌饭馊,也不瞧瞧如今自己是什么地位,他还以为他是金贵的太子爷呢!”
木门被摔得摇摇欲坠,食盒被甩落一地,里面发了味儿的食物黏腻地洒落一地,散发出难以抵挡的恶臭。
两个小太监捂着鼻子边骂边走远,走着竟看见拿着圣旨来宣旨的皇帝的贴身太监,二人相视一眼躲在漆红柱子后面,见大太监越来越近,二人心中只觉不妙,忙弯着腰上前,谄媚试探道:“这不是总管公公嘛,皇上身边儿的大红人啊,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真是让我们冷宫蓬荜生辉……”
大太监被拦了路,睥睨了一眼二人,待认出这是侍奉冷宫的太监,问道:“太子呢?”
“您、您找太子?”俩人面面相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陛下找太子。”
“太、太子在里面呢……太子不是快被废了吗,陛下还找太子有何事?”太监讪笑道。
大太监一看远处地下的碎饭就知道这俩人心中有鬼。他冷笑一声:“只要陛下一日没有废太子,太子就还是太子,你们冷宫这群人惯会捧高踩低,杂家可提醒你们,若是不收敛些,你们可迟早得出事。”
“多谢公公提点,我们晓得了晓得了。”小太监挤眉弄眼,忙给递上银两:“公公也晓得,这冷宫寂寞,少不得找点子乐子,我们下次可不敢了,还请公公为奴才多美言几句,奴才必定记得公公大恩大德!”
大太监睨他一眼,又看眼银子,手一伸就拐入袖子里:“下次长点心,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罪的!”
“是是是!”
大太监拿着圣旨悠悠朝破旧的木门走去,一走近就闻到了馊饭的味儿,他还算体面,没有捂嘴,只是小心翼翼绕过,抬手敲了敲门:
“噔噔噔——”
他声音放软:“殿下可休息了?”
废旧已久的冷宫被人叩响,木门随之晃悠,发出难听的“吱呀”声,木门早已坏得差不多,一敲门就半摇开了。
不过大太监还是没有径直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小心往里望,看上去倒是很尊重里面的人。
“呵。”里面响起一声嘲讽,大太监半退开来,弯下腰等里面的人说话。
“如今还有人当孤是太子吗?”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嗓音低沉喑哑,似乎在变声期,又似乎是经逢大变,像破了弦的古琴一般沧桑。
“陛下一日未发话,您便是太子。”大太监宽慰他道。
“孤以为他早已忘记了孤这个废太子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他要孤做什么?”他似乎厌烦了与人周旋,直接点明对方的来意。
大太监呈上圣旨,微微抬眸望向里面那人,那人藏于阴影之中,他看不真切,下意识眯起了眼睛,可到底看不清,便只能再次低头,回道:“敌首攻破蛟泉,陛下欲重用太子,派太子领兵前去清剿,这是圣旨和调令……太子殿下,陛下还是很重视您的。”
“重视孤?真可惜孤不是蠢货,做不到自欺欺人。”他冷笑道。
“太子殿下莫要妄自菲薄,陛下还是挂念您的,这不,现在就找了个由头将您放出去……”
“真是这么好的差事怎么不让监国的那位去?”少年并不买账。
大太监犯了难,他早知这位不好说话,却不想到了冷宫还是如此,他不由得叹息:“殿下,若您同二皇子一般好好哄着陛下,说不定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您……”
“哐当。”
繁重的锁链声从远到近,大太监下意识抬眸,只见被木门挡了一半的微弱的阳光下,倒影下一道单薄的身影。
大太监下意识抬头,只见破碎的木门旁,一道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下子拔高许多,比他都高上两个头,让人只能仰望着。漂亮的狐狸眼微微下沉,里面如枯井一般寂静幽深,这样的眼神似乎不该出现在这样年纪的少年身上,大太监看着不由得打了个颤儿。
他继承了皇后的美貌,又像极了鼎盛时期的陛下,那张脸雌雄莫辨,见了就让人难忘,幸好这张脸在他身上,也幸好他的身份高贵得难以超越,否则便是足以倾国的灾难。
尤其是现下的他,单薄,脆弱,身上遍身的鞭痕,错落的伤口渗出鲜艳的血渍,再加上手脚锃亮的铁锁,让他像个被囚禁的精致、漂亮却古怪阴沉瓷娃娃。
想岔些……便更像是一只被找断了翅膀的金丝雀,上了锁,任他怎么飞都飞不出自己的掌心。
大太监心脏咯噔一跳,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大逆不道,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他余光扫见看呆了的随从,一抬脚悄然踢上那两人,再恶狠狠刮了他们一眼。
他们惊醒过来,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
在这世道太漂亮不是一件好事,所幸他是太子,也不幸他是太子。
他含着寒霜的眉微微蹙起,脸色冷若冰霜:“怎么,看孤脏了你们的眼睛?”
“您身上的伤?”大太监不忍问道。
姜衔华垂眸,嘴角微微勾起:“多亏了你们的好陛下,不是他说的吗,别亏待了孤,怎么,你们觉得还不够?”
他倚靠在门上,木门承受不住嘎吱作响,他手上的锁链便随木门摇晃他而颤动,哐当哐当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众人耳中。
“将孤以这种姿态囚入冷宫,他不是早就想到了孤会经历什么?馊饭,拳脚,折辱,嘲讽,猥亵……他做皇子的时候没经历过吗?”姜衔华声音怨毒,大太监根本不敢听,头埋得更深了。
“你想知道那些妄图折辱孤的人,他们的下场吗?”
他抬手将木门一推,木门完全敞开,大太监几乎下意识随声望去。
“啊!”
这一声尖叫来自大太监身后的随从,那随从吓得摔倒在地,可是他腿软得根本起不来,因为……
狭小的房间内,陈列着几具枯骨,枯骨纵横交错,骨头都被拆成好几节。仔细闻,还能闻见森暗的房间内散发着的恶臭。
大太监毕竟见过世面,只是心中一跳,努力忍忍就忍住了,可怜随从们,忙跑开又呕又叫。
漂亮的狐狸眼中闪过几丝恶劣,他嘴角扬起笑,笑得怨毒:“哈哈哈,怕了?”
他向前一步,大太监几乎本能地想要后退,但他忍住了,不是因为他不怕,而是因为锁链声响起又停住。
锁链崩得直直的,让对方无法前进一步,这才保住了大太监的体面。
“殿下不要自甘堕落,就算您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皇后娘娘,她也很关心殿下……”
漂亮的少年凑近他面前,压低了声音耳语:“别欺骗孤,孤知道,你效忠于皇后,孤更知道,是你们故意给皇帝吹耳边风将孤囚禁在这里。你们知道了对吗?”
“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障碍没有解决……”他重复那夜听到的话,痴痴笑起来:“那晚,听到你们计划的,是孤啊。”
“你说,孤究竟是不是她亲生的?约莫不是吧,否则,她怎么能如此狠心呢?”
他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大太监哑口无言。
他直起身,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指从大太监手中勾过调令,瘦削到骨节都清晰可见的手指蜷缩紧握住调令。
“放心,虽然孤没那么傻,但孤还是想离开冷宫的。想离开只有这一个办法,不是吗?”
“不过大军在手,监国的那位皇兄怕是要坐立不安了吧。你们有和他联系吗,是不是已经和他商量好了怎么除掉孤?”
他微微眯起狐狸眼,看上去更像一只狐狸了,只是一只脆弱受伤后防备心极强的狐狸,在暗处舔舐伤口,在明处竖起了仿佛刺猬一般的长刺。
大太监一颤,忙道:“奴才不敢。”
“呵呵呵……”他闻言又低低笑起来,眼中漫上嘲讽。
“你不敢,自然有人敢,再不济等孤上了战场,背后搞些阴招,还怕孤死不了?”他勾唇建议道,语气有种病态的热衷。
大太监将头低得更低,有时候实话才让人心虚。
“孤活得太碍眼了。”他忽然道,转眸细思起来:“能夺下蛟泉的敌首很厉害是吗,既然他那般厉害,那就让他直接了结孤,免得麻烦,你们都是这样想的,不对吗?”
“你们,你,国师大人,我亲爱的二皇兄,我敬爱的父皇和生我不养我的母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近乎癫狂的仰天大笑,眼中流露出无法言说的悲伤和绝望。
他才十五岁,却已经众叛亲离,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他恨,却恨得茫然。
他愤怒,又不知对谁。
最后,就只剩下悲哀了。
他嘴角勾出绝望的笑,调令被紧紧扣住,他手上的力气仿佛要粉碎那调令一般,他侧眸看了眼地上的圣旨,嗤笑一声:“既然你们都要我死,那我,就去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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