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栀定定的站在原地,那道属于宋妧的炽热的目光灼烧着她的肌肤。
后知后觉,她反应过来,自己这张和宋娴八分相似的脸上,没戴面具。
谢衍知显然也反应过来,想扶着宋妧躺下,“娘,您刚刚醒过来,大夫说了不能操劳过度,孩儿就不耽误您休息了。”
“你是何人? ”宋妧紧抿着唇,凤眼半阖,抬手抵住谢衍知扶着自己的小臂,又道了一句,“过来。”
枕雪不知发生了什么,夫人素日里最爱与她们玩笑,断不会因这等小事动怒。
面对面和宋妧相见,苏栀心中有种莫名的酸涩感,仿佛苦胆入喉破裂。
“枕雪,你先出去。”宋妧又道。
苏栀知道,今日必须要面对这些,唇角尽量扯出一抹笑意,轻手轻脚的越过屏风。
宋妧眼神恍惚,看着苏栀那张脸靠的自己越来越近,竟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泪不自觉的流下,脸颊上两道泪痕。
苏栀不敢抬头看宋妧,低着头行礼,“夫人。”
“阿衍。”宋妧抬眸看向谢衍知,“这就是你,从庆功宴上带回来的那位姑娘?”
谢衍知身体往后靠了靠,语气平淡,“是。”
“你叫什么名字?”
苏栀答“回夫人,奴婢,名唤惊蛰。”
“惊蛰?”宋妧重复一遍,“好名字,你凑近一些。”
苏栀手指不停的搓着裙摆,后背紧张的出了一层冷汗,又凑近一些,跪在宋妧床榻前。
宋妧微怔了一会儿,手指略带颤抖的抚上苏栀肌肤细腻的脸颊,顺着脸部线条而下。
“你叫…惊蛰?”
苏栀点点头。
宋妧看着这张和宋娴十五六岁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语气越发笃定,“是叫惊蛰,还是苏栀。”
谢衍知原本还神色不安,眼下听了这句话,心里的担子倒是放下了,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苏栀早就做好了今天逃不掉的准备,可却还是不敢承认,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
宋妧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偏过头去,脸上有了笑意,声音哽咽。
“春雷乍动,惊醒蛰伏于地下越冬的蛰虫,生机勃勃万物复苏、一切都会重新开始,都将会冲破黑暗,迎来光明。”
“这便是你母亲同我在信中讲述的。”
苏栀一愣,自己的小字知道的人很少,没想到,这个母后也告知了宋妧。
宋妧原本隔着屏风,并不觉得天下有这样的巧合,只是觉得这张脸真像。
后来,见苏栀小心翼翼迈着步子,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时,宋娴的身影逐渐在眼前浮现,重叠。
当听到苏栀开口说自己是惊蛰的时候,宋妧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早在大战一触即发时,她和宋娴来往过最后一封书信,书信的末尾,宋娴第一次用了恳求的语气。
她说,妹乎,若阿囡往赴京州,望妹怜其孤弱,予以周全照拂。姊于此厚颜相托,唯愿妹念及同胞之谊,倾心力护之,姊不胜感恩,切切。
那日之后,她等了许久,等到了宋娴城墙下拔剑自刎,也等到了谢衍知连夜传来苏栀下落不明的消息。
苏栀开口打破了僵局,后退两步,郑重的行了礼,“苏栀,拜见姨母。”
“快起来。”宋妧伸手去拉苏栀,少女的手因紧张有些凉,宋妧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之间,“傻孩子,为何,不告诉我?”
“惊蛰,恐为姨母,为定安侯府招惹祸端,所以,才请求世子,不要将惊蛰的身份告知姨母,却不想,姨母慧眼。”
苏栀低头,将从前想要离开的事省去,字字句句说的动人心弦。
和她想象中暴露身份的窘迫感不同,她能感受到,那道来自宋妧的眼神中溢满温情,像极了母亲看自己的样子。
所以这一声姨母,苏栀喊的并不为难。
和谢衍知从宋妧的房内出来时,苏栀如释重负,这一步,终究是迈出去了。
同时,也意味另一件事,就是苏栀,似乎再也不能心中毫无牵挂的离开了。
至少,在这个地方,有她的姨母,她的表兄。
“感觉如何?”谢衍知抬手拿开落在苏栀发丝的枯叶,饶有兴致的问。
苏栀一时答不上来,和温柔的表面不同,宋妧给人一种活泼的感觉。
尽管已经有了谢衍知这个即将行冠礼的儿子,眉眼间细纹仍然浅浅的,上了脂粉根本瞧不出。
不似自己的母亲,成年累月的被后宫的琐事操劳,眼中早已失去了少女时期的灵动,性格也沉稳下来了。
也不知是否是苏栀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姨母和自己的母亲并没有什么特别相似的地方,甚至于这张脸,都看不出亲生姐妹的痕迹。
苏栀没留意到谢衍知的动作,偏头问他,“你见过我母亲,你有没有发现,其实姨母和我母亲似乎生的一点都不像。”
谢衍知脸上的笑意未褪,稍稍一僵。
当时在绥阳,见宋娴从宫门走出来时,谢衍知就注意到了这一点,起初他只觉得是自己的错觉,现在看来也不全是。
不过转念一想,亲生姐妹生的不相像的也没多稀奇,半开玩笑道“怎么?害怕我母亲被掉包了?”
苏栀白了他一眼,谢衍知又道“兴许姨母年轻时更像外祖母吧。”
“外祖母?”
苏栀很小就听说过,只是在她的记忆里,母亲收到了一封来自家乡的信,不过转瞬间便痛哭流涕。
年纪还小的苏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抱着母亲,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奶奶的问她发生了何事?
苏栀仍记得,母亲哽咽着将她搂进怀里,道了句“你外祖母不在了。”
外祖母不在了。
在三岁大的苏栀心里,对于亲人离世并未有什么感触,直到听闻母亲离世的噩耗……
“是啊。”
谢衍知快她一步,少年腰高腿长,双手背后,背影挺拔,树影婆娑,光影稀稀散散的洒在他身上,慵懒劲萦绕在周围。
她离谢衍知不过一步的距离,清晰的闻见他身上的清清淡淡的冷杉香料味,微微垂眸,长睫掩去半个眼眸。
只一瞬间,她便明白府里头的那些小丫鬟素日里为何总是偷偷的看他了。
这样的恣意潇洒的人,哪怕背影都别有一番风景。
察觉到苏栀的目光,谢衍知回眸。
苏栀恰好偏过头去,露出脖颈处细腻的肌肤,葱白的手平方在小腹,仪态端庄,乌黑的青丝如瀑散下,发饰都是素银色的,阳光下一闪一闪。
像…话本子里描绘的不忍看世间疾苦的神女。
此情此景,谢衍知晃了晃神,忽然记起初遇那天。
那时的苏栀满眼戒备,一身如石榴花一般绚烂的红裙,满头金色珠翠,流苏坠在耳边。
仔细想想,绣娘似乎还用金线为她在裙摆上锈了一朵盛开的栀子花。
谢衍知隐隐觉得,苏栀这样的姑娘,就该一辈子灿烂的着红装,而非穿素服。
尽管这样简洁的衣裙,也在她身上穿出一种别样的感觉。
这件事上报了朝廷,皇帝震怒,下令彻查。
可看到黑衣人的只有宋妧一人,那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狠厉的双眼。
就算是查,也无从查起。
听元澈说完,空气中忽然飘起栀子花的香气,谢衍知不自觉舒了紧锁的眉头,抬眸看去。
少女身姿袅袅,皮肤白皙通透,神色清冷,腰间素色的腰带,衬得腰肢不盈一握。
苏栀给宋妧诊完脉,将宋妧提前让人备下的糕点端到书房。
明面上,为了不引起外人怀疑,苏栀仍是以贴身侍女的身份留在定安侯府。
谢衍知将手中的黑色布料随手扔在桌上,元澈见苏栀进来,停了活头,朝苏栀拱手作礼。
苏栀见元澈的动作,竟不知该说是熟悉还是陌生。
毕竟,也许久未有人对她作礼了。
将糕点放在桌案上,她道了句“姨母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谢行知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又道“多谢。”
苏栀没回他,目光瞥到桌案上的黑色粗布,问“这是?”
谢衍知拿起,递给她“房间里找到的,大概是在被我床头的弩箭划破的,母亲进去时,他用力挣脱扯掉了衣服,后又忘记带走。”
苏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指腹擦过黑色粗布上似曾相识的图案。
脑子里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苏栀也没抓着这件事不放拾头,问句“他那边怎么?”
“他?”谢衍怔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轻笑一声“陛下那边暂时还没什么消息,这个图案,也已经着手人去查了”
“若是,查不到哪?”
大宁这么大片国土,每日发生的上的折子,怕是都能把龙案叠成小山了。
只要此事未对皇室造成什么大的影响,估计查不出什么也就息事宁人了。
谢衍知像是洞察了她心思,没说什么。
有些话不多多说,苏栀也是皇空出身,心里都清楚。
这也是为什么,谢衍知没打算向宁皇坦白苏栀身份的原因。
表面上宁皇对苏栀的母亲充满愧疚,但皇帝的心思,谁猜的准呢?
苏栀没在意谢衍知的想法,眼睫微颤,脑海中闪过的一帧帧画面。
最终定格在绥阳城破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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