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朝想起来了。
那些被师尊封印的过往，都被他一一忆起。
他便是白遇洲口中，那位失踪多年的“白氏真正的长公子”。
九岁那年，白氏新人主母忌惮他的身份与天赋，命人废去他修为，又给他下了一种药。
那种药，能够让天赋再强的人，也修炼不出半点元炁。
这便是白朝苦修而终不成的真相。
但即便是如此，那位白氏新任的主母还是不放心他，将他扔进了玉偃山脉之中。
白朝其实并不是第一次穿梭时间。
白氏主母废去他的筋脉后，并没有给他处理伤口，便将他扔进山林。
也许，打的便是让他血流而亡的目的。再不然，即便他命大，那新鲜的血味，也足够引来林中凶兽。
到那时候，白朝怎么挡，又拿什么来挡？
抬了抬手腕，那上面光滑完好，全然看不出曾经受过多重的伤。
白朝是不幸的，因为幼年时被一位天机道大宗师批命为“天命煞星”，他便不为父亲所喜。
白鹭需要一个继承人，更需要一位出身颍川王氏的嫡长子，以此交好琅琊王氏。
起初的那几年，白氏宗主虽骇他命硬，也总会不时来主院做做样子。
而等到母亲缠绵病榻，医师说时间不多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
转头挂起白幡，哭道：“吾妻慢走，且等为夫百年。”
世家称他重情，他又转身续娶了太原卢氏一脉的嫡次女。
卢氏虽说不得顶尖世家，但也只稍逊一筹。
白朝曾经懵懵懂懂，不知父亲用意。
但在新妇进门后，侍者不让他出门、母亲又病逝之后，他便一夜之间长大了。
可他同时又是幸运的。
在小院的那些日子，有个胖乎乎的、自称阿夙的小娃娃总是摇摇晃晃爬过那高高的门槛，朝他张手，咧着一口细牙，道，“哥哥抱抱。”
等到后来，在玉偃山脉中，他被一头狼崽子咬伤，九死一生之际，他跌跌撞撞走入了山洞。
血液在流失，幼年的白朝靠在山壁上，感受着身躯逐渐变凉。
随后，再睁眼时，却是暖如盛春。
他被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抱住，那人为他悉心疗伤，怜惜道，“是谁这般歹毒，竟对一个婴孩下此毒手！”
彼时的白朝被时间乱流回溯了身躯，只有巴掌大，小得可怜。
本就伤口遍布的身躯，看上去显得尤为骇人。
被清繁上尊收为徒弟之后，他一直沉浸在母亲病逝的痛苦之中，郁结于心。
清繁起初做好了养孩子的准备，可这孩子被带回来数日，却始终一声不吭。
就连把残破的衣服布料从伤口上撕下来时，也没见白朝哭一声。
白朝依稀记得，那日，师父眼神复杂地望他，最后摸了摸他的脑袋。
再次醒来之后，白朝便没了千年之前的记忆。
他宛如新生的婴孩，无忧无虑长在清繁膝下。
也曾爬树看鸟窝、也曾追着灵兽满山跑......
也曾被师父抱在怀中讲故事、也曾被师父同他人炫耀道“我家爱徒”......
他还没来的及告诉师父，其实他讲的故事一点也不动听，每次都听得他昏昏欲睡。
他也没来的及告诉师父，其实他的怀里很暖很暖，暖到此时想起那些过往，他的心中也再没有多少波澜。
白朝曾经渴求的父爱，都在清繁的身上，得到了圆满。
想起他那位已有二十一年没有见过的生身父亲，白朝的心中再也提不起任何情绪。
哦不！
若是那白鹭，当真同崔子陵的死有关......
白朝侧了侧头，听着门外两人低声交谈，听着他们离开。
他无声冷笑，拦腰抱起崔暮。
若果真如此，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外头的雪还在下。
蜀疏铲完的石板地上又盖了层薄薄的雪。
“你是要走了吗？”蜀疏看到他抱着崔暮后，便急急道，“别扔下我！”
默了默，白朝道，“这座院子留给你。”
“我不要！”
“房间的柜子里有银两，往后想吃糕点便自己买吧。”
蜀疏本该是高兴的，高兴自己想吃什么糕点就能吃什么糕点了，可他心里始终闷闷的。
他还是没有想通这感觉从何而来，只是执拗道：“我不要，别扔下我！”
白朝摇摇头，蜀疏眼眶里立时便蓄了一泡泪。
“同我亲近之人，素来没有好结果，往后，你便好生过你自己的日子吧。”
蜀疏伸手勾他袖袍，喃喃道，“你别不要我，我可以不吃糕点的......”
白朝避过，“往后，若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可以去找琅琊王氏王渡清，他自会帮你。”
总归是相处多日，便是一只宠物，也养出些许感情，更何况是一个人呢。
那王渡清看着是个重情义的，有他与子陵兄的恩情在，若蜀疏有难，他不会不管的。
蜀疏不说话了。
“或者，你也可以回到太原白氏白遇洲处。”
说完，白朝便抱着崔暮离去。
徒留蜀疏呆愣半晌。
太原白氏，白遇洲？
他几时同那人有关联了？
......
白朝一路抱着崔暮走过来时的传送阵。
一路上，隐隐能察觉到行人探究的目光，还有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白朝皆不予理会。
他本可以将崔暮放进须弥洞府之中，可他没有这么做。
子陵兄说过，空间秘宝当世罕见，切不可显露于人前。
那他便听他的，再不于人前露出一丝一毫的端倪。
“何门何支，欲往何处？”
“散修白昭明，欲往晋阳城。”
“你身侧之人呢？”登记之时，白朝将崔暮放下，靠在他身侧，一手暗暗用力托着。
“清河崔氏，崔子陵。”
那人一时不察，竟折断手中之笔，他取出什么翻看着，许久才重新拿了新笔，快速写着什么。
“高级传送阵在东侧殿，可用在下为您二位引路。”
清河崔氏早已被灭门，人走茶凉。此刻这人听得崔暮之名，态度直接殷勤起来。
约莫，是谁关照过吧。
白朝不在意，也没空多想。
接过两张路引，他便沿着东侧走去。
而在他走后，一人惊道，“那散修旁边的，不就是具无身嘛，你居然这般紧张，那人什么来头？”
为了表示对逝者的尊敬，时人皆称身陨的同道为“无身”，意味“无苦”、“无怒”、“无怨”、“无恨”、“无悲”之身。
世家林立的今世，每日都有人在死，或是凡人，或是修者。
莫说带着无身过传送阵，便是以无身练邪功的也不在少数，仙盟中人每年都能抓上那么几个。
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人好奇的是，那无身是什么身份，竟能让颍川仙盟的执事如此慎重。
那执事摇摇头，一脸高深莫测，“你啊，不懂。”
......
白朝回到他名义上的户籍所在，找里正买下玉偃山脉旁的荒山。
里正听闻他想买荒山，先是一喜，随后淡了淡神色，道，“我先同你说明话，那山林邪得狠，进去的人就少有能出来的。便是出来的那几人没有性命大碍，却也变得疯疯癫癫。”
“无妨。”
“那好，老朽话已至此，若你这后生当真不后悔，咱们便去仙盟立契为证。”
仙盟说是仙盟，其实是由越国王庭管理的，而直接掌控权皆在那位越王手中。
世家弟子修为足够，便可去仙盟担任一处职位，也是一种制衡。
“那咱们今日便去立契？”里正摸了摸胡须，略有些急。
“也好。”
办完契书，已是傍晚。
里正同他道，“老朽会在族中通报，往后不许族人再靠近你那山林，若是需要，老朽也可让人给你围上两层篱笆。”
两千两银子买断一处无用的荒山，此时的里正好说话得很。
“那便多谢了。”白朝并未拒绝。
“还有，那山林深处可去不得，后生切记。”
山林深处有什么，白朝不说全知道，但也经历过一些。自然知道里正是好心。
他点了点头，便告别了。
白朝抱着崔暮走进山林之中。
劈木做棺，又取出师父为他准备的疗伤寒玉，铺了一层。
最后又添上棉被、竹枕等等，确保崔暮能待得安稳，才将他放进去。
两人大宽的棺木，很是宽敞。
崔暮躺在里面，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挖完坑后，白朝最后摸了摸崔暮的脸，才合上棺盖。
正准备填土之时，不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
“谁？！”
那里正是怎么回事，先前说好的不会让人靠近，此刻却放人进来了。
“幸不辱命，末将终于找到您了！”声音有些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白朝皱了皱眉，不愿让人打扰崔暮安眠。
他正准备开口，就听来人道，“那里面......便是崔大人吧。”声音有些低落，不复来时的惊喜。
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白朝想起来了，来人便是他们出山林当日，拦住他询问崔子陵下落的都尉。
白朝走过去，示意他轻声。
“都尉找在下，所为何事？”
都尉：“崔大人曾将一件信物放在末将这里，交代末将找到能与之感应的人，好生照料。”
“如今崔大人不在了，末将便想着，将信物还给您，留个纪念。”
说着，都尉取出盒子。
白朝上手一摸，便顿住。
是一条手链。
一条熟悉的、由他亲自为迟暮戴上的手链。
他忽然想到什么，忙问：“崔暮的暮，是哪个暮？”
都尉挠挠头，道：“好像是，朝朝暮暮的那个暮吧。”
白朝一震，倏地回头，看向棺木。
手链的正确用法，ge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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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8只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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