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抱着草篮,去寻村长。
村长姓杨,四十出头,已是满头白发,拥有村里唯一的青砖房。云端进了村长家,待了小半日,不知说了些什么。转过头,她抱着草篮,又去了云姓族老家。同样,也待了小半日。
两个小半日,便耗去了大半日的功夫。这一天,云端堆了好些活计没做完,被婶婶骂得狗血淋头。她且骂她的,云端捧着木碗照吃不误。直至叔叔吃完饭,隔着院子喊了声“娃他娘舀碗热水来”,窝在灶下吃饭的婶婶方停下嘴。
晚上,云端很晚才睡下。无它——活计总要做完。今日做不完,拖到明日,只会更多。不过半个月,她已经熟练了许多,割草再也不会反割到自己手上,剁鸡食也能做得又快又细。而付出的代价,不过是指甲劈了,掌心的血泡磨破了。
还没进三月,天亮得晚。云端迷迷糊糊听到鸡叫声,却不愿起床,奢望着待天光照亮了窗户再起来。忽然,大门外传来“咣咣咣”的砸门声,不一会儿,便听得叔叔去应门。
云端翻了个身,一提被头盖住脑袋。可下一刻,便被一只大手用力扯开——“村长寻你!死妮子,你干了啥事儿竟惹得村长找上门来?还不赶紧起床!”
婶婶将床头的衣裳一股脑丢到云端跟前,扯着她干瘦的手臂一把就薅了起来。云端揉了揉眼,也不做声,在婶婶火烧火燎的催促中,不紧不慢地穿好衣裳,擦了把冰水脸,扎好头发,方走出房门。
“云妹的病还没好透,睡得不大踏实,现在都还迷糊着呢!村长可别怪罪!”婶婶见村长也不进屋,只揣着两只手站着院当中,赶紧上前解释。
“不怪!不怪!”村长一见云端,登时两眼放光,抱起他带来的一只拳头大的瓦罐,亮给她看,“云妹,看!果然结冰了!”
云妹戳了戳瓦罐里的冰,硬邦邦的,看样子冻得很结实,亦喜道:“杨爷爷,我说的没错罢!”
“嘿!果然是菩萨保佑,要你娃成人哩!”村长一脸怜爱地望着瓦罐,那眼神跟瞅三代单传的大孙子似的。
“菩萨既传了这法子,就是想让咱们村不再受穷。杨爷爷可千万莫要亏了菩萨的一番好意!”
“那是那是!菩萨咧——”村长一脸敬畏地仰头望天,仿佛在看不见的云霄之上,正有神佛俯视苍生。
云妹的叔叔婶婶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这一老一少在说什么。婶婶探头望了一眼瓦罐里的冰,只觉着莫名其妙——虽说这个时节已入了春,气序渐暖,冰消雪融,可在山里,依然寒冷如冬。忽然,她恍然大悟——昨儿云妹大半日地不着家,难不成是去山里挖冰去了?这死丫头,果然欠打——念及此,她不由眉头倒竖。
叔叔正想插话问一句,门口又传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咦?咋都在院子里站着?”
众人回头一看,见云姓族老立在院门外,双手也捧着一只小小瓦罐。
一干人进了堂屋。婶婶去灶下烧热水,破天荒地,这一次,她没指使云端。
云端将两只瓦罐和草篮并排放着,任由他们好奇地翻看。
“这些是我从老房子上刮来的硝土,粗得很,只能制得少量的冰,也就是给杨爷爷和大伯爷看看。现如今,证明这法子是有用的。”
“有用有用!”两个老头连连点头,云姓族老还多了一句,“菩萨传的法子哪能没用呢?”
“可这冰有啥用?”叔叔依然想不明白,“咱们这还能缺冰?谁家房檐底下不是挂着成串的冰溜子?”
“叔,你说的是冬天。可到了夏天,若要用冰,可往哪里寻去?”
“......你是说夏天制冰?”叔叔登时瞪大了眼睛,“你这丫头,胡说咧!谁家大夏天的用冰?干啥?”
云端在心里暗自摇头。她并不怪叔叔没见识——他连最近的镇子都没去过,这辈子出的最远的门,就是去邻村迎娶婶婶。
倒是杨村长还有几分见识,道:“有钱人家夏天要用冰。我听说饭馆子在夏天会卖冰食,一小碗就能卖半头猪的价钱。”
“真的?”叔叔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难以置信——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践啊!
“那是自然!”显见,杨村长对自己居然被质疑而感到恼火,不耐烦地敲着桌子。
这时,云姓族老开腔了,“就算有钱人家要用冰,可咋保证人家就一定会跟咱买?还有,就这点冰,咋够用?”
云端微微一笑,“咱们倒不必盯着有钱人家,可以卖给其他人。至于冰的数量——大伯爷,你猜为啥菩萨要将这个法子传给咱?”
一抹狡黠的光芒飞快地划过云端眼底。
草篮里的硝土,是表面沾着一层白霜样粉末的土块。云端走遍了三家村的角角落落,从老房子的墙角上,拢共刮下两篮。她没有工具进行提纯,只能用最简单的方法做了初步筛选,分别去寻村长和族老,想用事实说服他们她有制冰的法子——最要紧的是,这法子可挣钱。
当然,她将制冰之法归功于看不见的菩萨——菩萨能令她起死回生,当然也不介意多搭一把手,捎带着附送了挣钱的法子。
果然,这借口好使极了!两位老人压根儿没有半点质疑——这法子,闻所未闻,一个从来都没出过村的乡下丫头,更不可能晓得。除了菩萨托梦,绝无其它可能!
委实省了云端多少口舌!
“你是说咱们村口外的那一大片盐碱地,都是硝土?”杨村长激动得胡子都在抖。
“不是我说的,是菩萨说的!”云端严肃地绷着脸,合掌对着半空中一脸虔诚地拜了拜,“菩萨说,天下没有无用之物。那盐碱地,虽种不得庄稼,却是无人发掘的宝地,只看有没有明眼人。”
“是是是!”云姓长老暗暗感慨——听听,“天下没有无用之物”,这等深奥的话,也就只有菩萨说得出来。
借着菩萨的名字偷偷自夸了一下的云端继续道:“盐碱地里的硝虽然多,却也不是想用就用,还得提纯。菩萨说,这是为了不让村里人坐享其成,得付出劳动,干了活儿才能有收获。”
“提——提纯?啥意思?”
“嗯——”云端想了想,换个说法,“就是把土里的杂质去掉,让硝更纯净,这样制冰的效果会更好。”
“哦——”一干人似懂非懂,记住了“提纯”这个词。
“总之,怎么提纯,怎么制冰——菩萨把法子都教给我了,好使不好使,你们也都看到了。至于把冰卖给谁,咱们得再商量商量。我就不信菩萨教了这法子,还能让咱们饿着?倘若卖不出冰,一定是咱们没找对人!”
“对对对!娃说得对!菩萨大慈大悲,教给咱们把盐碱地变成宝地的法子,咱们若卖不出冰去,可就亏了菩萨的一片心啦!”
见身旁众人七嘴八舌信心百倍地议论,云端唇角一翘——科技改变命运,菩萨先打头阵,好和谐啊!
村长着人请了三姓说得上话的族老,开了个简短的碰头会——效率之高,便是从现代社会穿来的云端,也不免小小地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那块盐碱地,本就是无主之地,从来都被视为“废地”,自然也不会有人去争什么。这事儿又不是徭役,犯不着各家各户都出劳力,也不耽误农活。再说了,大家伙儿都穷成这样了,能有个挣钱的法子,行不行的,还能更糟?且试试呗!于是,待得云端跟着村长从四方镇回来,化硝的大池子都挖好了。
准确地说,土硝制冰属于化学实验——硝酸盐溶于水后,溶解过程吸收的热量大于水合过程放出的热量。作为吸热反应,溶解水会从周围环境中吸取大量热量,因此,在合适的配比条件下,就可以实现制冰。
虽则云端学的是物理,可天下理工是一家,她的化学成绩也是不错滴!只是,她虽记得这土硝制冰的法子,却从来不曾自己动手做过,所以还得一步一步摸索。
云端一边做试验,一边根据实际需要提出各种要求。半个月后,她基本摸清了流程和各项操作的配比。而与此同时,化硝池子两侧的土坯房也收拾好了,换掉破败的门窗,院墙也垒高了一层,甚至给院门上还加了把锁。
第一批冰制出来了。喜得村长伸长舌头就要舔,可把云端吓坏了。
“可别!不能吃!”云端赶紧拦下。
“咋?有毒?”
云端牙疼似地倒吸气,不知该如何解释——制冰用的水就是挑来的河水,没沉淀,没过滤,更没有烧煮过,便是制出的冰里,都能看见草根和沙砾。她不想始终支持她的村长爷爷得肠胃炎。
“——不,不是,没毒——嗯,就是,那个啥——”云端忽然灵机一动,“那个啥,第一块冰,不得先供给菩萨吗?”
“哦,对对对!是得先供给菩萨,谢谢菩萨赐下法子。”村长老脸一红,又夸云端,“还是你娃伶俐,难怪菩萨那么疼你!”
云端能说什么呢?只能背着手尴尬地干笑。
最近在追一位网文作家的旧文。
这是位多产的作家,我先后拜读过她的四五部大部头作品,印象深刻。
她的文风相当有趣,文字轻松,带点小诙谐,阅其文如观世情白描画。唯一有点困难的是,文中的对话,总有些跳脱。每每读到这类对话,我都会停下来想一想,甚至得花点时间揣测一下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时常猜度,是不是因为人物(或者干脆就是作者本身)太过聪明,以至于说话时跳过一般层面的逻辑?这属于聪明人的说话方式?还是说作者说话本就没有逻辑?不过,她的作品那么有趣,不该啊!
想来想去,大抵,还是自己太笨了!我说话啰嗦,总担心说出的话不够清晰地表达内心真实的想法,反而失之趣味。表现在文风上,就有点儿像老太太的裹脚布。唉,怎么办呢?可愁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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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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