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我怀疑……你早就算好了要趁乱跑路。”
这家伙埋伏时绝对察觉到了不对,但谁也没说,一个人走了。小王甚至有点怀疑…是他暗中做局,阴了整个寨子的人。
为了什么,不得而知。
一声叹息横亘在二人之间,心惊肉跳。
老王用树叶埋完地面上的灰烬,默默站起来,默默往前走。
“你挺聪明。”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在小王心头炸开。之后的一路,他没再说过话。山像船一样,人在船上走,走过一船又一船,不见尽头。总像在原地打转,不知是船载着人还是人背着船。
脑海里一一闪过诸多画面,山川、河流、一艘艘渡船在海浪上疾驰而过,最后,又一一在心间渴死。
有个疑问,这个人间,他好像早就来过了千百回。过去、将来、现在,都写满了他的篇章。他记得很多东西,却唯独忘了他自己。
对老王越相处,就越有种熟悉感。就好像,假如他是一只没有锚点的船,老王也是。他们互为锚点,共同停泊在过去、现在与未来。
可这也许只是错觉。
不足为道。
因为人总是这样活着的,现实与幻梦,时常会有混为一谈的瞬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到底也不知道自己丢失了什么,又养活了什么,直到麻木到不以为然。
就好像,这一切都只是错的感觉。
如果是错的,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反而变得怪异起来。
他不知道他没见过船,怎么会有船的认知。他不知道他的思想由何而来。他以为这一切都一定、也必须经由他人告知。如此一来,他茫然的世界就好像因此有了灯塔。
他人的语言就是他的去处。
然而,然而,不是这样吧?
这一路走来,他总是这样,想了又想,好像不对劲,又好像应该如此,无从对这个世界有什么落脚点,古怪非常。心上空落落的。
天又一次黑下去,夜风辣喉,小王跟着老王上了山。进了道砖块垒就的山门,又走没多远,依稀看到前面点着零星小灯,错落有致。
越走近灯光越大,直到小灯连成片,房屋被照出来,小王开了眼:砖头房,不是泥巴房,不旧不新。接着,门开了,有个人走了出来。
太黑,看不清。
“谁啊?”
“我。”
短短几个字,冷风换暖炉,老王被迎进了屋。
小王跟着坐在火炉边,土豆的香气勾的他饥肠辘辘,他舌底发酸,却因为渴了一路,丁点唾沫都挤不出。他用闲着的眼睛东看西看——
好一打人围坐在一起,穿得跟狗熊似的,把房子都撑小了。他也有幸得了件棉衣,不知道从谁身上扒下来的,一股怪味,黢黑黢黑,还乱七八糟打了许多布丁。
他们在寒暄。
老王是话题中心。
听了一阵儿,小王明白了。这是座道观,他们和老王互为师兄弟,师父不在,被祖庭的人请下山开了会。老王下山,是去探亲。
探亲探到土匪寨子里去?
大家说起正事,有人先起了个头:“大师兄,听祖庭的人说,又要打仗了,这回情况特殊,是跟什么鬼子打。听说鬼子有洋枪洋炮,刀枪不入,你去探亲这几个月,有没有和鬼子打照面?”
提起鬼子,大家聚精会神,巴巴地等老王说话。
老王给小王倒了碗热汤,又给自己舀了一碗,直摇头:“没有。我回来的快——真给我碰上,我还能回来?不过确实就像你说的,鬼子确实鬼,听说杀了不少人,好多村子都被扫荡了,最近最好不要下山。”
“他奶奶的,别让我碰见,碰见了我真刀真枪跟他干!”
“大师兄大师兄,”一个稍显稚嫩的男孩问,“你家里怎么样?你姐姐…还好吗?”
小王立刻竖起耳朵,眼睛朝老王瞟过去,他神色如常,表情温和:“好啊,好的很。”
“土匪那边呢?还找事吗?”
老王摇头:“不找了,没事了。”
“那太好了!”
只言片语,小王毛骨悚然。所以,那一寨子土匪的死,都有迹可循,他姐姐可能没了,和土匪有关。只是未免太过分了吧?寨子里那些土匪为了下山杀敌,命都可以度之身外,不都得死吧?
“大师兄,怎么没把阿姐接来?”
老王扒着饭,头埋进碗里:“这是道观,谁愿意到这种地方待?”
这人话锋一转:“这小兄弟怎么愿意跟你来的?”
话是问老王,却是对着小王说的。几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小王差点呛水,他放了碗,笑着打哈哈:“我就只有我自己,是大师兄救我,我才跟过来的。”
几人抓住字眼:“救?”
老王话赶着话:“冬天闹饥荒,又冷得很,就把他捡回来了。”
这话说的,对也不对,小王只一个劲儿地点头,嘴角的笑没下来过,都快僵了。
“这样啊?”那人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老王:“姓王,叫他小王就行。”
“这么巧?大师兄也姓王,你是哪里人?”
老王坐起来,往门口走,哈欠连天:“都是一个地儿的,他和家里人走散了。其它的,他不想说,就别问了。时候不早了,我走了一天,有点累,真得好好睡一觉了……”
师兄弟很有分寸地散了。大家簇拥着,住进了寮房。小王最后一个进屋,热气扑面而来,炕早烧好了,房间里有两张大床,中间是过道。
一进了屋,大家很有默契地止了语。
小王滚在床上,衣服拧在身上,怎么都团不开。但猛烈的困意还是让他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做了个怪梦。
他梦见了两条大蛇,一黑一白,在一片浩瀚的海域里翻手为云覆手雨,却有一天,被上天以残害生灵为由,打入了“无间地狱”。
为什么残害?
因为,他们本不是这天地间的生灵,根本没有容身之所。那片海域不属于它们,它们活错了,也害死了无数生灵。
海域里有座山,名曰不周山,连天接地——山里的生灵被它们堵的与世隔绝,只能靠吃往来送信的灵鸽过活。吃到最后,灵鸽灭绝,人相食。
后来,吃过灵鸽的人诅咒成了鸽子,害过人的下了地狱。上头诅咒它们的后代最后都人吃人,直到完全灭绝。
因为天地杀不死它们。
再后来,一盏灯救了他们的性命。
那盏灯,既叫燃犀灯,又叫幽冥灯,因为一艘幽冥船而得名。
碰到那盏灯之后,它们上了船,船上还给它们发了棺材。发棺的人类说,这个叫好人卡。好命者得之。到这一步,梦境忽然变得残缺不全,一道道碎片闪过脑海——
看不懂。
梦里总有很多奇怪的风景和人类,有时是一大片一大片像大山一样的房子,地面上跑满了扁扁的铁盒子;有时是大漠荒野,地底总源源不断地涌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干尸;有时天上也填满了房子,地上植被茂密,人与巨型生物共处;有时在深海,花与水时刻准备流淌着。
再之后,棺材烂了。
它蜕了皮,渡了劫,还有呢?不知道。
它迷了路。
不知应该何去何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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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鹃啼血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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