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未抵达的台风眼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有一种魔力。窗外的雨声淅沥,衬得角落里的这一方天地格外宁静。尚雾看着他那专注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心里的烦躁和焦虑一点点被熨平。

讲完题,两人都松了口气。时间已近凌晨。 “走吧,”陈屿开始收拾东西,“雨好像小了。” “嗯。”

走出温暖的快餐店,冷风夹着雨丝扑面而来,让人瞬间清醒。陈屿撑开伞,很自然地将尚雾罩在伞下。伞不大,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肩膀紧紧挨着,能感受到对方传来的体温。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和雨滴落在伞面上的沙沙声。他们并肩走着,步调一致,谁也没有说话,一种并肩作战后的疲惫与安宁在沉默中流淌。

走到分别的路口,雨几乎停了。 “明天…”尚雾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 “老时间,老地方?”陈屿接过话,收起伞。 “嗯。”尚雾点点头,看着陈屿眼底同样的疲惫,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极其快速地抱了陈屿一下,手臂环过他的腰身,一触即分。 “加油。”他说,声音闷闷的。陈屿似乎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也飞快地回抱了他一下,力道很重:“你也是。”

两个拥抱都短暂得像错觉,却带着实实在在的温度和力量。

尚雾转身跑进小区,没有回头。他知道陈屿一定还站在原地,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他摸着胸口,那里揣着那支沉甸甸的钢笔,和刚刚那个短暂却用力的拥抱留下的余温。

期末的战役还在继续,前方是更多的试卷和更深的夜。但此刻,他觉得自己又可以坚持下去。因为知道,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门交卷铃响,仿佛一声冗长而沉重的叹息终于吐尽。整个教学楼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巨大喧哗。桌椅碰撞声、欢呼声、书本被抛起又落下的声音汇成一片,几乎要掀翻屋顶。

尚雾随着人流挤出考场,大脑因为长时间高度紧张而一片空白,四肢百骸都透着一种虚脱般的酸软。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下意识地在喧嚣涌动的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在楼梯口的拐角处看到了陈屿。他正靠在墙边,微微低着头,用手按着太阳穴,侧脸线条在明暗交错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疲惫,但紧绷的嘴角已经放松下来。

尚雾挤过去,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喂,考砸了?”

陈屿抬起头,眼底带着同样的疲惫,却也有卸下重担后的轻松。他扯了扯嘴角:“还行。你呢?最后那道大题…” “别提了,”尚雾立刻垮下脸,“估计扣惨了。” “步骤分应该能拿点。”陈屿习惯性地分析,随即又摇摇头,像是要把所有公式和考点都甩出去,“…考完就不想了。”

对,考完了。这个认知像暖流一样缓缓注入僵硬的四肢。他们随着松快的人流走下楼梯,肩并着肩,不再需要刻意保持距离。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驱散了连日在教室里沾染的阴冷墨水气。

寒假,像一幅巨大而空白的画布,正在眼前缓缓展开。

假期的第一天,两人心照不宣地睡到日上三竿。午后才懒洋洋地出门,骑着单车在冬日稀疏的阳光里漫无目的地晃荡。城市仿佛也刚从紧张的节奏中舒缓过来,街道显得格外开阔安静。

他们去了久违的电玩城。喧闹的音乐、闪烁的霓虹灯光和游戏机发出的各种电子音效瞬间将人包裹。空气里弥漫着空调暖风和淡淡爆米花甜腻气味。

“篮球!比比?”尚雾指着投篮机,跃跃欲试。 “怕你?”陈屿挑眉,投下游戏币。

机器启动,篮球砰砰砸向篮筐的声音不绝于耳。两人较着劲,比分咬得很紧,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最终陈屿以微弱优势胜出。 “手滑了!”尚雾不服气地嚷嚷,“再来一局!” “菜就多练。”陈屿笑着躲开他捶过来的拳头,心情大好地又去买了币。

他们几乎玩遍了所有项目:赛车、射击、节奏光枪…像两个终于摆脱了束缚的孩子,在喧嚣和光影里释放着积压已久的精力。赢了大呼小叫,输了互相嘲笑,汗水粘住了额发,笑容却无比真切。

玩累了,就靠在兑奖区的柜台旁,看着屏幕上滚动的积分,商量着换点什么。最后用所有积分换了两只长得歪歪扭扭的绿色小恐龙钥匙扣。 “喏,你的。”尚雾把其中一只塞给陈屿,“长得跟你挺像。” 陈屿捏着那只丑萌的塑料恐龙,哭笑不得:“哪里像?” “都一样闷骚。”尚雾哈哈大笑,把自己的那只揣进兜里。

走出电玩城,已是华灯初上。冷风一吹,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肚子也开始咕咕叫。 “饿了,”尚雾摸着肚子,“吃什么?” “火锅?”陈屿提议,“暖和。”

热腾腾的火锅店里雾气氤氲,辛辣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面的寒意。他们点了一桌子肉和菜,红油锅底咕嘟咕嘟地翻滚着,蒸得人脸颊发烫。

尚雾嗜辣,吃得嘶嘶吸气,嘴唇红肿,却停不下筷子。陈屿吃辣一般,没一会儿就鼻尖冒汗,不停地喝酸梅汤解辣。 “不行就别硬撑,”尚雾故意夹起一片裹满红油的毛肚在他面前晃,“班长大人也有不行的时候啊?” 陈屿瞥他一眼,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就着他的筷子把那片毛肚吃进了嘴里,面不改色地嚼着咽下,才慢悠悠地说:“谁不行了?” 尚雾看着空了的筷子,愣了一下,耳朵尖悄悄红了:“…算你狠。”

火锅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也模糊了彼此的面容。他们边吃边聊,从考试题目聊到游戏技巧,再到寒假毫无计划的计划,笑声淹没在嘈杂的人声和沸腾的锅底声里。桌子下的腿偶尔碰到一起,谁也没有移开。

吃完饭,浑身都暖洋洋的,带着一股火锅味儿。他们沿着夜晚的街道散步,消化食儿。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小书店,橱窗里摆着新上的漫画和杂志。

“进去看看?”尚雾拉着陈屿钻了进去。

书店很小,灯光温暖,只有老板在柜台后打盹。他们挤在狭窄的漫画区书架间,肩膀挨着肩膀,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偶尔抽出一本,翻看几页,又放回去,低声交换着意见。

陈屿抽出一本封面华丽的科幻漫画,尚雾正好也伸手去拿同一本,两人的手指碰到了一起。书店里很安静,能听到彼此清晰的呼吸声。陈屿没有松开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翻开了第一页。

尚雾的心跳漏了一拍,凑过去和他一起看。画面精致,故事引人入胜。他们靠得很近,头几乎抵在一起,发梢蹭着发梢,呼吸交织在书页上方。书店里只有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车声。

谁也没有说话,一种静谧而亲密的氛围在狭小的空间里流淌。仿佛时光都慢了下来,只剩下这一方书架隔出的天地,和身边人传来的温热体温。

最后,他们买下了那本漫画,还有几本新出的期刊。走出书店,冷空气让人精神一振。尚雾抱着新买的书,感觉像抱着整个寒假的快乐。

“下次带来麦当劳看。”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嗯。”陈屿点头,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寒假的日子就像松弛下来的弦,缓慢而舒适。他们有时约在图书馆,却不再是争分夺秒地刷题,而是各自看着感兴趣的小说或杂书,偶尔分享一段有趣的段落;有时约着去看一场下午场的电影,在黑暗的影院里分享一大桶爆米花,手指在桶里不经意碰到,会像触电般缩回,又忍不住再次靠近;更多的时候,只是漫无目的地压马路,从城东走到城西,聊着毫无边际的话题,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并肩走着,享受这份难得的闲适和陪伴。

年关将近,街上张灯结彩,年的味道越来越浓。小年夜那天,下了点细雪,雪花稀疏地飘着,还没落到地上就化了。

他们约在常去的那家糖水铺。阿婆快要回家过年了,店里没什么人。他们点了热乎乎的酒酿圆子和姜撞奶。

“过年什么安排?”尚雾舀起一颗糯白的圆子,吹着气。 “走亲戚,吃饭,没什么意思。”陈屿搅拌着碗里的姜撞奶,“你呢?” “差不多。估计得被我爸妈拉着到处拜年。”尚雾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绿色小恐龙钥匙扣,晃了晃,“喏,新年礼物。虽然丑了点。” 陈屿看着他,也从口袋里拿出自己那只,放在桌上,两只丑萌的绿色恐龙并排站着。“我的也送你。”他说,“凑一对。”

尚雾看着那两只一模一样的小恐龙,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暖烘烘的。他拿起陈屿的那只,和自己那只并排揣进兜里:“行,那我勉强收下了。”

吃完糖水,身上暖乎乎的。推门出来,雪似乎下得密了些,路灯下能看清细碎的雪花打着旋飘落。 “下雪了。”尚雾伸出手,冰凉的雪花落在掌心,瞬间融化。 “嗯。”陈屿站在他身边,看着昏黄灯光下飞舞的雪屑。

街上行人匆匆,都赶着回家团圆。他们俩却并不着急,慢悠悠地踩着湿润的地面往前走。走到那个分别的路口,雪在肩头落下了薄薄一层。

“那…”尚雾停下脚步,“过年…估计得好几天见不着了。” “嗯。”陈屿点点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他,“给你的。” “这什么?”尚雾接过,捏了捏,厚厚的,像是装了很多纸。 “新年礼物。”陈屿语气平淡,“回去再看。”

公交车来了。尚雾跳上车,隔着起雾的车窗对陈屿挥挥手。陈屿站在路灯下,雪花在他周围飞舞,他也挥了挥手。

车子启动,尚雾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里面不是信纸,而是一叠手工制作的“兑换券”。纸张裁剪得并不整齐,用那支刻着“C”的钢笔手写,还画了些笨拙的简笔画。

每张券的内容都不一样: 【免生气券一次】(画了个爆炸的小人和一个笑脸) 【陪打电玩券三小时】(画了个游戏手柄) 【代写英语作文券一篇】(画了支笔和一本作业) 【随时奉陪聊天券】(画了个对话框) 【无条件拥抱券】(画了两个抱在一起的火柴人) ……

厚厚一叠,大概有二三十张。落款处都写着一个花体的“C”。

尚雾一页页翻看着,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心里那处最柔软的地方被撞得又酸又软。这个平时冷静自持、一本正经的家伙,居然会偷偷准备这样的东西。

他抬起头,窗外是不断后退的、笼罩在飞雪和暖黄灯光下的城市。年味弥漫在空气里,而他的手里,攥着独属于他的、最特别的新年礼物。

寒假还很长,年才刚刚开始。但他知道,无论外面多么喧闹,他都有一个最安稳、最甜蜜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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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抵达的台风眼
连载中常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