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克洛怎么说,乔安娜有时还是会主动做一些家务。不过,那都是一些有难度的工作。例如——熨烫家里各种华丽厚重的手工刺绣品,擦拭整理各种古董、瓷器。
窗帘是手工锁扣镂空的,华丽的刺绣旁边缀着手工盘带的棉质花边。桌布则是繁缛的雕绣,每一处图案的中心还恰到好处地绣了哈汀森公爵的家族纹徽,与之配套的餐巾角花也是一样的花纹与徽饰,这全部是圣奥苏拉修道院的修女们手工刺绣而成。而覆盖在上面的桌旗则是从遥远的威尼斯运来的著名的手工棒槌棉制蕾丝。上面的瓷器则是从法国赛福尔皇家瓷器制造厂订制的,还有一些是从遥远中国运来的,曾经在皇室使用过的名贵瓷器。
乔安娜像爱护自己的眼睛那样爱护着这些东西。因为这些世间罕有的奢华物品都是希尔达夫人当年的嫁妆,只不过,10年前在鲁尔的老宅被法国人洗劫的时候,丢失了大半。幸存下来的,一半被带回挪威,另一半被再次送回柏林的家里,也只是每年希尔达夫人回德国过冬时会用一下。而现在,大概只有圣诞的时候才会拿出来象征性地铺排一下。
每每到了这样的时刻,克劳尔伯格这样对于旧式华丽繁缛没有什么欣赏兴趣的男孩会不耐烦地依靠着房门,看着乔安娜忙忙碌碌,并不无讽刺地揶揄说——又不是请教皇大人吃饭,用得着这样麻烦吗。而乔安娜也总是会回他一个白眼,告诉这个不懂得欣赏的小子,这些东西不是普通的生活用品,是仪式性的奢华物品,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佣人就可以碰的。克洛听罢反唇相讥说乔安娜简直专业到可以去应聘皇后的最高侍从女官了。而乔安娜也不甘示弱的说照顾他这么一位“殿下”已经够她忙的了!如果“殿下”不同意这个观点,以后大可以自己去绣军服上的那只鹰,或者干脆使用配发的那种粗糙的机绣铝线鹰徽。
“殿下”这个称谓对于普通人的玩笑也许只是一个戏称,但对于克劳尔伯格来说却代表了一段讳莫如深的往事和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按照家族爵位和欧洲几百年来的长子继承制,“殿下”这个称呼对于克劳尔伯格来说是实至名归的。但对于这个身负命案改头换面重新生活的克洛来说,这是个带着原罪的讽刺称呼,只有少数和他极其熟悉并熟知他根底的朋友才敢在私下里使用。
乔安娜就属于这个少数。不过这种特权并没有使一个少女情愫萌动时迷失自己的位置。尽管小胡子元首上台以后声嘶力竭地宣称阶级什么的是一堆该扔进历史垃圾的破烂,但是特殊的身世经历和成长氛围,以及伯爵府邸的生活和管家阿尔贝的抚养让这个女孩子过早的懂得了什么叫分寸、什么是进退。亲历了血雨腥风中屹立不倒的钢铁帝国,波云诡谲的商界风云和政治变换,让她明白自己和克洛本来就不是一种人生轨迹,尽管会有交集,但到底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经历过于至亲的生离死别,乔安娜已经失去了少女玫瑰色幻想的能力。外人看来这对一个妙龄少女来说实在有些残忍,但对于此时此境,这种冰冷的现实理智倒可以让她少遭受一些不必要的迷茫痛苦。
在护士学校上学时,克洛经常会在周末时去校门口接她回家。那被擦拭的一尘不染的豪华汽车,姓名中响亮的“VON” ,尤其是那身给少女无数遐想的笔挺军服——都会给那些出身普通市民家庭的女同学带来一阵小小的悸动。在大部分人眼里——克劳尔伯格天生就是适合穿军服的,殊不知在那贴体合身的军服后面,一直有乔安娜精湛用心的劳动。
克洛学员制服上的每一处细节,都是在制服发下来以后,由克洛穿着,乔安娜比着他的身材,一公分一公分的做出细致修改。因此,从大的方面看,你看不出克洛的军装和其他同学有什么不同,但不知道为什么,军服穿在他身上就是比别人好看些。久而久之,众人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孩子也许天生就是适合做军人的。时间长了,连克洛自己都有些飘飘然的认为自己天生该做个军人。
在乔安娜终于成为真正白衣天使的几周后,克劳尔伯格也终于领到了他生平真正的军装。这一次,他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在专门的裁缝店订做军服了,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求着乔安娜修改那质地粗糙的军校统一配发的学员制服了。
那天,克洛穿着崭新的军官制服走进家门时,乔安娜才恍惚发现当初那个青涩的军校男孩终于蜕变成一个骄傲的德意志军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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