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焉的世界从未这样安静过。
喧嚣都已远去,近在耳畔的只有白楚攸清浅的呼吸,他须得不时把手按上白楚攸心窝,确认里面确实有在跳动,才能安心继续坐着,等待白楚攸醒来。
就这么搂着,再不敢动弹半分。
白楚攸太容易死掉了。
像本就不属于这个世间的生灵,辛辛苦苦,磕磕绊绊地在这个世间活着,风大一点会发烧,伤口破皮会血流不止……光是在林焉手里,就差点死掉好多次。
林焉刚到水云间时就经常见到白楚攸在喝黑乎乎的东西,水云间没有其他食物,膳堂的饭菜过点不候,林焉经常被饿得两眼冒光,爬到白楚攸门外咆哮着他要吃东西。
这时白楚攸就会端出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对他说:“要么喝药,要么饿着。”
紧接着柯昭的身影会从白楚攸身后冒出来,夺过汤药不让给林焉喝,劝着白楚攸道:“这药来之不易,每天能熬上这么一碗已是不易,给他多浪费呀。阿楚乖嘛,喝完师姐立马就走,绝不打扰你休息。”
悄悄这小气作派,柯昭不乐意给,林焉还不乐意喝呢。
林焉在心里嘲笑白楚攸是病秧子。
不料白楚攸将汤药一饮而尽,送别师姐后,像是知晓林焉心思一样,淡淡道:“等着吧,很快你也要天天喝这药了。”
林焉想起在表哥那里听到的小道消息,这些逶迤山修行的人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便可以听到人心思,瞬间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你敢读我心!”
白楚攸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有得意的笑意从嘴角一闪而过,“好好修炼,就能屏蔽读心。”
气得林焉牙痒痒,想咬破白楚攸血管,吸干他的血!
只是没想到吸白楚攸血的机会来得这么快。
夜里林焉又梦魇发作,梦里是白楚攸血管分明的脖子,他扑上去狠狠咬住,咬得白楚攸鲜血直流。
他沉浸在诡异腥甜的血腥之中,先是试探性地一舔,而后得了乖似的大口吮吸,满口血的香甜。
好好喝,跟真的一样。
林焉没喝过别人的血,难受极了只会咬自己手指,吮着指尖解解馋。他觉得这血比自己的好喝,像是掺杂千年不化的积雪,带着几分凉意,刚好能解他的燥热,抚平内心不安。
他算是第一次喝了个痛快,躁动不安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头一歪,幽幽睁眼,看见白楚攸眉心紧蹙,有些难耐。
林焉刚想说话,发现嘴里咬着东西,软软的,凉凉的,还有湿热液体顺着嘴角往下流到脖颈,慌忙松口,就见白楚攸慢悠悠地把手缩了回去。
他的手腕被咬伤了,流着血,血迹模糊看不清伤口,林焉舔舔嘴唇,满嘴腥甜的血香。
白楚攸捂着自己手腕,淡淡道:“醒了就起来喝药。”
“啊呸!”林焉皱着眉吐掉嘴里未咽下的最后一点血,坐了起来,“你把手放我嘴里干嘛?”
旁边有人笑了一下,“还能说话,舌头没事嘛。”
林焉这才看见屋里还站有一人,是一个跟白楚攸差不多大的内门弟子,有着青涩年轻的脸庞,白楚攸的师兄们叫他小八。
小八说:“方才你怕是做了噩梦,一直咬着舌头不放,你师父怕你在梦里把舌头咬断,醒来又要闹,这才把手给你咬着。你倒好,闲他多管闲事。”
白楚攸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说:“我没有担心他。”
小八哼哼两声,嬉笑道:“是是是,小师弟面子薄,不能说出来。”
白楚攸张张嘴,又闭上,最终什么也没有解释。
侧头看看林焉,既然醒了就说明没多大问题,白楚攸却有些不舒服,把小八端来的其中一份汤药往林焉面前一放,言简意赅道:“小八盯着他喝药。”
手腕的血已经沾湿衣袖,再不回自己房间止血,他怕是会撑不住,小八知道,无异于逶迤山师兄师姐们都知道。
刚起身要走,小八把另外一碗汤药送至他嘴边,不容拒绝就要喂他喝,“阿楚还没喝药呢。”
白楚攸瞧上一眼那碗汤药,接过来一饮而尽,旁边林焉看见他喝,不服输似的也把面前的汤药一饮而尽,苦得他龇牙咧嘴还要尽力装作他很好的样子,本以为这样就能在白楚攸面前不落下风,谁知得意洋洋地望过去时,居然在白楚攸毫不留恋的背影中看见一丝不屑。
林焉气得心窝疼。
白楚攸很喜欢搬一张藤椅放外面晒太阳,尤其是监督林焉不准吃东西时,往藤椅上一躺,懒洋洋晒着太阳,把身体晒得暖和了,脸上也有了些红润。
林焉百无聊赖跟着他晒太阳,表哥在水云间入口处用暗号喊他,他偷偷瞄了一眼闭眼休息的白楚攸,轻手轻脚溜走。
表哥给他送去白炸春鹅,他下意识咽着口水,却不敢伸手去拿。
他有点怕白楚攸打他。
“算了表哥,你别看那个阿楚晒太阳不管我,事实上他两只眼睛都在盯着我,我不敢吃。”
表哥觉得他脑子有病,天不怕地不怕,怕白楚攸打他。
白楚攸不知去哪儿弄了一只鸡来水云间养着,林焉觉得好玩,甚是喜欢,摸着爱鸡绚丽多彩光鲜亮丽的羽毛爱不释手,日日去膳堂讨要小米回来喂鸡,对这只鸡比对自己师父还好。
白楚攸只是淡漠看着,一点也不在乎。
直到某一天林焉再次病发,红着双眼幽幽地盯着白楚攸脖子看,白楚攸变戏法似的给他端出一碗红色的东西,林焉深吸鼻子,是血!
该死的,拿血诱惑他!
几乎没有犹豫,林焉接过大碗猛地吞下一大口,入口的瞬间发现不太对劲。
这不是人血。
不好喝。
“敢漏掉一滴,下个月也不准吃饭。”白楚攸适时劝解道。
为了混口饭吃再度屈服的林焉几大口咕噜咕噜咽下,眼里的红障消失,满血复活。
“这什么啊?这么难喝。”
太难喝了,跟先前喝到的一点也不一样,这不是白楚攸的血。
白楚攸正提着篮子蹲在地上捡木樨落花,阴影映照在地面上小小一团,淡淡道:“鸡血。”
“你让我喝鸡血?!”林焉感到难以置信。
“不然呢。”白楚攸依旧是淡漠的神情,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漠不关心,只专心挑拣着地上落花,阳光落在他眉头,微微下垂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我没有太多血可以给你喝。”
“谁要喝你的血!”林焉顿感暴躁。
开什么玩笑,谁在期待他的血了?虽说他的血是比较好喝,能解狂躁不安,就像炎夏里扑面而来的凉风,能让林焉意识快速恢复平静,但那都是因为林焉没有喝过别人的血,没有对比罢了!
“去喝药。”此时正到晌午,白楚攸抬头望了望天,到点了,该监督林焉喝药。
林焉双手一抱,脖子快扬到天际去,高傲道:“我不喝。”
白楚攸正在捡落花的手顿住,轻声道:“流血了……”
林焉斜眼偷摸望去,就见白楚攸指尖不知怎地伤到了,殷红的血染红了好几朵落花。
白楚攸微微转头,冲他回头笑,“喝药去。”
喝了药,就有血喝了。
呵,激我是吧?我林焉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妥协的人吗?
“药在哪儿?”林焉几乎咬牙切齿道,“拿来,我喝。”
该死的,林焉感觉自己魔怔了,白楚攸的血喝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连带着他自己的血都不好喝,看见白楚攸脖子露出来就心跳加速。
尤其白楚攸回头朝他笑时,明明知道白楚攸不是真心在笑,可看着他过分柔软乖巧的笑容,积雪融化留下的凉水一般湿雾水汪的眼眸,林焉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扑上去狠狠咬住他脖子……
……
不知过了多久,白楚攸终于从昏睡中醒来。
意识回笼,他还在马车上,身边坐着一言不发的林焉。
马车似乎没动,安稳地停放着,应该是到了。白楚攸坐直身体,这才发现林焉在一直盯着他看。
准确来说,是盯着他脖子在看。
末了沉声质问道:“师父,你颈侧上的疤呢?”
白楚攸摸着自己颈侧,指尖摸到的地方光滑一片,也有些疑惑这里为什么没有疤。
疤呢……
他呆呆地想。
那是林焉咬过的地方,当时确实留有疤的痕迹,可林焉顺着他颈侧摸了又摸,什么也没摸到。
“一定是时间太长,疤痕淡了,师父不必在意。”林焉替白楚攸找好理由,可眼底的杀意再次毫不掩饰地裸露出来,偏偏他还笑着,温柔伸手要牵白楚攸下马车。
“这里是我的私人府邸,无人知晓,师父住着一定会很习惯。”一定会比跟白樾住着还要习惯。
白楚攸伫立大门前,看着高墙一角隐隐露出来的枝桠绿影,隐隐感到不安。
随着林焉的手缓缓将大门推开,他内心的不安得到证实。
一阶两阶三阶,踏上台阶就是木板铺砌而成的主殿,站在主殿往外望,大门处一棵木樨正开得热烈,树枝上的花朵没有地上落得多,地面厚厚一层,花香满园。
靠近木樨的地方摆着一张石桌,旁边靠着藤椅,风轻轻一吹,藤椅轻轻晃着,许久等不到人上坐。
听声音屋后还有瀑布,水流叮咚不知流向何处。旁边还有竹屋,高阁之上有茶香。
这里,跟水云间长得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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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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