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躺地上痛苦哀嚎,呻吟声不算大,但是此刻万籁俱寂,林焉立即皱起眉来,不确定白楚攸站的位置能不能听见。他看着白楚攸,声色有些慌张,“不是我,我没杀人。”
白楚攸看着他不说话。
林焉也远远看着,看不出白楚攸有什么变化,还是跟十年前一样,肩背挺得笔直,眉眼清隽白净,如第一次见面那样,宛若遗落在世间的谪仙。
于是目不转睛,似要把错过了十年的目光补回来,盯着白楚攸不敢眨眼,又像只是为了确认,确认眼前这个跟白楚攸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到底是不是他的师父真的死而复生。
像是唯恐白楚攸不相信,没什么耐心的林焉难得的又解释一遍:“我真的没有杀人。”
白樾回头看着白楚攸,有些不悦地皱眉:“谁让你出来的。”
白楚攸还是不说话,视线一直在林焉身上不变。
相隔十年再见,林焉好像也没怎么变,除了更高了,更成熟了,其他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他远远看着林焉,恍如隔世。
逶迤山好久没有过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白楚攸知道,众人视线都在他和林焉身上,就像一场闹剧,出丑的人还是他们两个,只是这次林焉也在,林焉终于亲眼见证来自四面八方的、意味深长、或褒或贬的目光。
那些目光连着刀子,带着刺,却不敢伸手往外扎,就像窥见别人不得了的私欲,一边好奇,一边唾弃,口中指责不停,眼神还止不住一直观望。
“阿楚,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林焉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对待,开口时才发现声音抖得厉害,根本难以平静,“……师父,我好想你。”
他低下头,似在真诚忏悔:“十年来弟子总是反反复复回想在水云间的日子,我摔坏了你的琴,你不曾打我;我自作主张替你答应与奸诈小人的比试,你老老实实去了;我大逆不道,自诩长辈替你取字,你也应了……”说到此,林焉适时深呼吸,眼角居然淌出一行清泪,“师父啊,对不起,我老是惹你生气,让你替我收拾残局,陪我一起受罚……”
林焉声音忽然哽咽,再说不出话,反观小八沉默听着,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气愤无比道:“那场比试原是你替阿楚应下的?!”
阿楚不是好斗的性子,却突然答应了与盛天府的比试,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原来竟是这逆徒大逆不道,私自替师父应下的!
五师兄也气到两手发抖,“你还敢替他取字?!竖子!!他是你师父!!!犯上作乱,欺师辱师,你现在还有脸来见他?!”五师兄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手中灵光闪过就要冲上去杀了林焉,被白樾伸手拦住,叫他理智。
可白樾眼神也冷得可怕。
林焉这哪是来要人,不过是当着逶迤山众人的面羞辱逶迤山,羞辱白楚攸。
“林曜生,阿楚没有对不起你。”白樾一字一句开口道,“你大可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林焉却回道:“那师叔呢?师叔胆敢对天发誓说你不曾愧对于阿楚?”他不惧威严,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忽然看见白楚攸稍显窘迫的站在那群人身后,低着头沉默不语。
白樾也不再看林焉一眼,转而对着白楚攸,想说“我也为你取了字,不要他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习惯了冷脸相待恶语相向,现在想对白楚攸好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阿楚……”白樾轻唤着,叫出声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林焉开口道:“师父,我可以保护你了,跟我走吧。”
林焉嘴里说着不容拒绝的话,身后带来的人已经重新抬起手中长剑,大有白楚攸不答应就拼死抢回去的意味。
白樾转身挡在白楚攸面前,盯着林焉的目光并不友善,“想带走他,除非我死。”
掌门也终于在此刻发话,“阿楚是我逶迤山的人,岂能容你说带走就带走。”
逶迤山不甘示弱,也拔剑相向。
林焉不搭理他们,目光火热盯着白楚攸。
“阿楚……跟我走吧。”
白楚攸内心纠结,甚至感到头也在隐隐作痛,要裂开一样。
“阿楚,要么跟我走,要么我在逶迤山住下,你自己选。”闻言,白楚攸神色复杂,眉宇间隐隐浮现一抹痛色,只是他还未说什么,就见林焉不知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这不是威胁,也不是命令,只是让阿楚选择,就算阿楚不想走,想继续待在逶迤山,我也保证不会有任何想害逶迤山的心思,我立马遣所有人回去,留我一个人在这里陪你。”
小八被气笑了,嗤笑一声,嘲讽道:“赖着还差不多。”
林焉没有生气,颇为真诚道:“虽然真的很讨厌这些人,但你毕竟在这里长大,理应对这里更有感情,我尊重你的想法。”
白楚攸沉默许久,忽然低头垂眸,轻叹一声,终于无奈开口,“林焉……”
“在。我在!”记忆里的声音现在就在耳边响起,还是熟悉的温婉音色,日思夜想了千百万遍的声音,他明明还是以前一样温柔,林焉听来却如五雷轰顶一样来势汹汹,惊地他分不清现在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林焉如鲠在喉,脑子里紧绷的弦霎时断了,眼睛湿润了,他在发抖。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死了,居然听见白楚攸叫他名字。又觉得还没死,死了是见不到白乐乐的。
“……不要胡闹。”白楚攸说。
“好!我不胡闹!我立马让这些人离开。”林焉转身向着盛天府的人怒吼,凶如恶煞,“还不快滚!!”
说完丢了手中灵器,赤着手就要上前,眼神真诚却杀意不减。
白楚攸叹息着,“够了林焉。”
林焉立即停下脚步,立在原地不动。
白楚攸上前,朝着白樾躬身行礼,“这些天承蒙长老关照,请多保重。”
他的选择是跟林焉走。
林焉留在逶迤山确实不合适,现今最好的办法,也只有这样。
不敢去看白樾越发冰冷的眼眸,白楚攸一一告别师兄长老,最后是掌门,临走前,白樾冒着被林焉一击致死的风险把白楚攸拉到一边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只问了他一句:“你是真心想去还是不得已而去。”
他的眼里写满了拼命,倘若白楚攸说出“不得已”三个字,他就算与林焉同归于尽也不会让白楚攸去。
白楚攸似乎愣了一下,没看见白樾紧张微颤的手,认真道:“我是真心的,劳烦长老担忧。”
正要走,白樾又叫住他。
“阿楚。”
这是师兄第一次唤他阿楚。
这些天来,十多年来,久违的一声“阿楚”。
白楚攸回头与他对视,白樾说不出的落寞,“不叫长老,阿楚别这样叫……也别唤师兄,叫兄——”
“什么都别叫。”林焉不给他们依依惜别的机会,拉着白楚攸手腕离开,“这时候追悔莫及,早干嘛去了。”
白楚攸眼眸微垂,顺从地跟着林焉走远,不敢回头去看,怕一看见白樾就会改变主意。
而他身后的白樾眼见着白楚攸被带着越走越远,直到再看不见一点身影,忽然控制不住似的喷出大口血来,哪怕意识逐渐模糊听不见身边急切的叫喊,也不甘心地一直往白楚攸身影消失的方向望着,一望再望,失望绝望。
逶迤山下。
林焉眼里的杀意不知何时消失地一干二净,殷勤地牵来一辆宽敞无比的马车,格外体贴道:“师父,我们坐马车回去呀。”
白楚攸不作反抗,由他牵着上了马车。他感到有些疲惫,闭了眼休息,和煦暖阳把他的影子透在墙上,林焉神色复杂地看着,悄悄俯身过去。
做贼心虚似的,亲亲白乐乐的影子。
白楚攸睁眼了,眼里仿佛含着清晨潮湿的雾气,疲倦的开口,问:“在做什么?”
林焉低声答:“没什么。”
然后谁也没再说话。
过了会儿,白楚攸感觉自己恢复了些精气神,见林焉一直在旁边不说话,很是无聊内心纠结的样子。
“听说水云间被人拆了,”他看向林焉,“是你吧?”
林焉顿时心虚,底气不足道:“后来我又去修好了,还跟以前一样。”一个人去,扛起一根根木头,修了好久好久,才修回没有被破坏前的模样。
又补充道:“拆的是偏殿,其他的一点没动。”
白楚攸没有怪他,反而道:“总算拆了一次,也算实现你最初的愿望。”
谈到愿望,两人顿时都有些不自在,这是个不可提的字眼,因为白楚攸没法实现林焉的愿望,他让林焉的心愿一再落空,连最简单的一个都满足不了。
林焉现在改变他的愿望了吗?
能不能换成一个普通的,别涉及人生死的,不要那么让白楚攸为难的愿望。
白楚攸忽然变得浑身不安,连意识都有些恍惚,脑子也晕晕的,他从醒来后就经常这样,很是嗜睡。
只是现在情况有点棘手,他在林焉的马车上,不能随随便便想睡就睡,更何况这里也没有可以让他躺下好好休息的地方。
兀自与睡意挣扎半晌,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师父,我受伤了,你帮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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