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军大人强忍恶臭,客客气气地收下了白皎递上的验尸报告:“有劳姑娘了,本官定会秉公办理,天色也不早了,两位姑娘就请先回去吧。”
林昭昭同白皎寻了间离州府衙门不远的客栈,暂且住下,两人一身尸臭,多花了不少银子,才让店家勉强答应她们投宿,白皎递给林昭昭一个香囊,香囊里是十多味药材配制的浴方,不仅能洗去身上的尸臭味,还能预防因近距离接触尸身而染上疫病。
林昭昭接下浴囊,谢过了白皎,小二已照她们的吩咐,在她们屋里备好了浴盐和热水,两人各自回屋洗浴不提。
这一连数日,林昭昭没有正经睡上一觉,让热水一泡,立时激起了八分倦意,白皎配的浴囊不似寻常俗香,一股清爽的药气,颇有些镇静凝神的功效,药气蒸腾,林昭昭这一合眼,竟渐渐迷朦睡去。
林昭昭洗浴,丁二七自然是自行回避了的,可她在浴桶里睡了足有一柱香的功夫,水渐渐凉了下来,冻病了事小,若是林昭昭随着水流失温,或是一头栽到在水池里,一个闹不好,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丁二七虽然没与林昭昭同处一室,但冥婚一场后,他与林昭昭魂魄相连,竟逐渐生出通感,见林昭昭久久未醒,丁二七只能轻咳一声:“林姑娘。”
林昭昭睡梦之中答应了一声:“嗯?”
“水凉了,姑娘起来吧。”
听了这话,林昭昭瞬间就清醒了大半,双手胡乱扑腾了一阵,浴桶里的水扑了出来,险些湿了被褥:“丁二七!枉我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偷看姑娘洗澡,你算什么好汉!”
林昭昭这话,丁二七实在是冤枉,方才他照例呆在屋外,若不是林昭昭身体失温,丁二七与林昭昭相连的魂海察觉到异样,他也不会进到屋内,既进了屋内,想到林昭昭此时不太方便,他也是紧闭双眼,不愿唐突了姑娘。
林昭昭回头一看,丁二七的魂身显了形,他立在床前,紧闭双眼,脸上笑得无奈:“林姑娘,丁某乃是魂身,这凡世间的七情六欲,已经是淡得不能再淡,方才我在屋外,察觉到姑娘的体温正在逐渐减低,怕姑娘出了事,才进来提醒一句,既然姑娘已经醒来,丁某就先退下了。”
丁二七的魂身如烟雾般消逝,林昭昭连忙起身,套上了衣裙,方才一惊,她的两颊涨得飞红,冷静下来一想,就算丁二七真的是个流氓,自己又能耐他何?况且两人还有一纸婚约……
林昭昭飞快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这个念头从她的脑海里赶出去,阴阳相隔,他们两个的婚约,当然做不得数!
林昭昭穿好了衣裳,灯却没有全熄,留下了床前一盏烛火,她既怕鬼,也怕黑,得程峰收养之后,她房内总留着一盏烛火彻夜不熄,合衣在床上躺下,方才还十足的倦意,让丁二七这么一吓,如今在床上翻来覆去,竟然睡意全无。
就这么翻腾了一柱香的功夫,她将脑袋埋在被子里,试探着低声唤了一句:“丁二七。”
“嗯?”今日林昭昭吓得不清,此时的丁二七也没有显形,可却有回音从黑暗中传来,他似乎不在林昭昭身旁,却又像是无处不在。
“今天是我错怪了你,你别往心里去。”
“无妨。”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林昭昭甚至没有功夫闲下来好好想一想自己如今的处境,丁二七被困在自己身侧,实非他所愿,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亡魂,虽然也有诸多不便,可是细想一想,几天的功夫,丁二七已经帮了自己两回,怪道有人特意地招仙请鬼,自己竟然成那个得了便宜卖乖的人。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自然放在心上,流云山庄的事未了,青羊谷又对我有恩,此时我还不能将叶菲和白皎抛下,待此间事毕,咱们就去寻你的身世。”
林昭昭的头还埋在被子里,声音不免有些瓮声瓮气,两人的关系如今已是无可逆转,林昭昭的一言一行,都会落在丁二七的眼里,这几日她已经渐渐习惯了丁二七的存在,又一心扑在长乐镇的案子上,为免在丁二七心里落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嫌疑,她当时的承诺,此刻又拿出来重申一番。
“好。”一百年了,林昭昭是丁二七与阳间唯一的一丝联系,也是唯一一个,承诺要为他找出前尘的人,丁二七已经等了一百年了,即便多等上三年五载,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
丁二七的声音很轻,林昭昭的心也随之安定了下来,渐渐地入了梦。
梦里群鬼环伺,林昭昭无路可逃,山穷水尽之下,丁二七竟提剑站在她的身前。
次日天光微亮,林昭昭醒来时,里衣已被身上的冷汗浸湿,她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丁二七见她醒了,这才显了形:“大堂里有人寻你,似乎是流云山庄的人。”
林昭昭下了楼,果然见叶庄主一家守在堂前,叶夫人泣不成声,数日不见,两鬓竟已生出了白发,林昭昭向叶庄主点了点头,叶菲生前诸事,林昭昭信中已说了大概,想必叶庄主一家,已经在府衙里见到了叶菲的尸身。
“庄主、夫人,斯人已去,还请节哀顺变。”
叶家夫人已是伤痛欲绝,叶庄主还算是强撑着一口气:“林姑娘,能寻回菲儿的尸身,我流云山庄上下,都记着你的恩情,这个柳好害了菲儿一条命,我叶某就是散尽家财,也要将他碎尸万段!”
叶菲临走之时,放不下的就是家中父母,她后悔自己错信了人,连累得父母伤心一场,若是她知道,叶家为她寻仇,再沾染上人命官司,只怕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
“庄主,叶姑娘的案子已经由长明州府衙受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想必很快就会有柳好的下落,唯有让柳好认罪伏法,才算是给叶姑娘一个交代,私刑处置,虽然为叶姑娘报了仇,可让叶家的手上沾了小人的污血,只怕叶姑娘泉下难安。”
流云山庄并非江湖门派,这也是当初长明州府衙为何肯受理叶菲一案,若流云山庄私下寻仇,也不算是江湖恩怨,叶庄主虽然叫丧女之痛冲昏了头脑,可叶菲的长兄叶轩却还算清醒:“林姑娘说得是,父亲,菲儿的事,衙门定会给叶家一个交代,还请您节哀,保重身体。”
出发长明州之前,叶轩便联络朝中的关系,向长明州府施压,叶菲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从小是他看着长大,叶菲惨死,他心中何尝不痛?只是高堂在上,妹妹已经走了,他还得顾着活着的人。
叶家收到林昭昭的书信,昼夜不停地向长明州赶路,如今舟车劳顿,又兼悲愤攻心,叶轩只担心两位老人家的身体撑不住,打点着父母在客栈中住下,就去街上请来了看诊的大夫,大夫开了两剂疏肝安神的药,叶家三弟亲自拿下去煎了。
叶家产的茶,是当今钦点,上贡的御用之物,在朝中的关系,自然也非同小可,长明州府衙上的人,如今多半都被派出去,寻找柳好的下落,协查的文书,也传遍了周边的几个州府,黄老道在叶家到的当天便缉拿归案,两三天的功夫,柳好也在长明州与谷阳县的交界处落了网。
柳好从前对叶菲的狠辣,如今已是全然不见了,长明州甚至还没用上大刑,只是一些小手段,这柳好便招架不住,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这一切正如林昭昭推测的那样,柳好与叶菲在流云山庄里相逢,见叶菲年轻貌美,上前搭讪,谁成想让他撞上了大运,眼前的姑娘竟然是骧国巨富,流云山庄家的嫡女叶二小姐,当下就财迷心窍,生出了引诱叶家小姐私奔的奸计。
叶菲未经人事,一派天真烂漫,以为自己遇上了良人,叫这柳好给一巴掌再喂颗甜枣,拿捏得死死的,他只等着叶菲怀上身孕,就好向自己的老丈人伸手要钱,谁料竟在长明州碰上了黄老道。
柳好躲不掉黄老道的追杀,无奈之下,只得依了他的意思,用客栈的被褥捂死了叶菲,将她的尸身卖给鬼媒人还债。
“大人,我之所以选择了卖尸而不是卖人,完全是为了菲儿着想啊,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和菲儿已有了夫妻之实,将她卖去秦楼楚馆,我心里也不落忍,还不如一死,少受多少折磨,也算是走得清清白白。”
“你!”这几日为着父母着想,不敢太过悲痛的叶轩听了柳好这话,眼睛里涨满了血色,从一旁府衙的腰上抽下佩剑,就要当堂取了这柳好的性命。都是男人,他哪里看不穿这信柳的是什么样的心思,他见菲儿已委身于他,就将菲儿权当他的私有之物,他可以任意处置,却不能叫他人染指。
“叶公子,别冲动。”林昭昭见状,只得提剑将叶轩拦下,柳好杀人辱尸,论罪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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