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旧人未去新人来

车内。

“不好意思啊,本来……没打算抽烟的。”柳月明调开车内的通风,“只是……”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彭远川看看后视镜里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他就是……你之前提到的那个?”见柳月明点点头,他说,“……好吧。下不为例。”

一路上,二人罕见地沉默着,一路无话。

开到襄阳南路,彭远川打着方向盘,缓缓地停靠在弄堂口。“谢谢啊,厂长,麻烦你了,这么晚了还捎我回来。”柳月明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说。

“嗯,不用谢。——厂长这名儿是他们几个小孩乱叫的,你怎么也跟着学啊?”彭远川颇有些无奈,心想这人明明年纪比他大,怎么和他手底下几个小年轻一样。

“哎呀,我倒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嘛,”柳月明笑出声,“你呢,平常就是天天闷在工厂里搞研发,例会永远是不出现的,可不是就像个厂长吗?”他拿起包,拉开车门下了车。彭远川也不恼,降下车窗笑眯眯地和他道别说要注意安全,柳月明点点头当作回应,就迈步走进巷子里。

看着他渐渐隐入黑暗的身影,彭远川笑了笑,从包里拿出手机给柳月明发了条短讯:

“明天我来接你?”

夜平静如水,但他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跳动,连带着等待都焦灼了几分。

这时,诺基亚小电子屏里信封的图标跳动了一下,多出一个“*”号的角标。

“谢谢,不过今天实在是特殊情况,以后我还是坐公交。”

彭远川点开弹出的信息,想了想,又回了一条:

“那如果再遇到那个男的走不脱,随时联系我。”

他在车内的黑暗中等了一会儿,没再听到消息提示音。但他看见消息右下角多了一行小小的“已送达”,不禁勾了勾唇角。

合上手机,他轻轻哼着诺基亚电子铃声的曲调,心情颇好地发动汽车,缓缓驶进了阑珊夜色中。

同样是夜晚,傅晓义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不得翻身,窗外不时传来摩的与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让他夜不能寐。他盯着墙角正在结网的蜘蛛,现在心情实在是差极了。

与其说他“现在”心情差,不如说他“一直”心情都不好,这世界上有太多他不爽不满不认可的事,比如上海人对外地佬无处不在的歧视,比如明明有业务能力却总是升不了职,再比如——他刚刚目睹的一切。

说来真是不巧,今天下班太迟错过了末班地铁,永嘉路上又有人追尾,他打的黑摩的只能绕道襄阳南路。这刚在十字路口红灯前停住,一转头就看见半条街外柳月明言笑晏晏地从那辆黑色Polo上下来。夹杂着模糊话语的低笑声不知怎的竟隔着这么远传到他耳边,扎得他额角刺刺地痛。绿灯亮了,摩的师傅猛踩一脚油门,而傅晓义正直愣愣地看着那被汽车暖调尾灯照亮着的弄堂,他一个不稳,狠狠地撞到了座位后低矮的靠背上。

此刻的傅晓义躺在床上按着背,心里愤懑地想:好你个柳月明,这不是有心吗,怎么对着我就跟对着个死人似的。

他一拉被子,蒙住头,隔绝隔壁夫妇的吵架声。在他迷迷糊糊好像就要睡着的时候,忽然眼前又浮现一年前在沂水街合租时的种种画面,微笑的柳月明生气的柳月明焦急的柳月明,那么多月亮绕着他旋转变幻,突然间又变成那张冷冰冰的侧脸,转过头去对着别人笑靥如花。他跑呀跑呀,可是月亮好像从来没有离他近一点。他迎着月光,奋力一跳——

傅晓义猛地坐起身,睁开眼。

二房东所谓的“遮光窗帘”完全不遮光,阳光刺得人发晕。看来,天已经大亮了。

他一惊,看看表,七点三十分。他松了一口气,还好,没睡过头。

他快速地洗漱穿衣,抄起包就跑下楼。去地铁口的路上遇到一辆卖三河米饺的三轮车,他看着车尾“合肥特产现做”的牌子,想了想,买了两份。

他一路护着米饺挤过早高峰的12号线,匆匆忙忙地赶到公司,依旧差一点就迟到。环顾四周不见柳月明的身影,他便把包撂在工位上,拎着份米饺拿着马克杯去茶水间冲咖啡。

这正是大家早上到了公司开始聊天吹水的时候,趁着老板还没来,公司里的年轻人都三三两两地站在茶水间里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身侧的女孩对电话那头说哎我昨天刷MSN才知道达芬奇可能有dyslexia啊,原来名人也会这样么;右边的青年人激动地搂着朋友的肩说你们也看了吗龙族一,好期待后面的展开啊;立刻有个人对他说你知道吗昨晚今何在和江南可在冷组拍砖互骂呢,那叫一个鲜血淋漓……

傅晓义晃晃脑袋,对他而言,这群人谈天说地的内容混乱而难以理解,嘈杂的声音让本就没睡好的他耳朵里嗡嗡地响。他叹了口气,艰难地穿过人群挤到咖啡机旁。前面还有几个同事在用,他靠在吧台边,百无聊赖地通过面向走廊的玻璃向外张望。目光撇过一扇半掩的百叶窗,里面似有人影晃动。他好奇地细细打量了一眼,发现柳月明正坐在里头处理文件。不知他读的是什么,对着它板着脸,眉头纠得紧紧的。

这么早就来处理工作,傅晓义想,估计又没吃早饭吧。正当他思考该以怎样一个姿态把手里这份米饺送去时,窗页摇摆,又一个身影出现,站在柳月明的桌前。只见柳月明抬起头,打开那人递来的包装袋,里面是……傅晓义眯起眼睛隔着密匝匝的百叶窗好一阵端详,才看出那是一套煎饼果子。

哼,早饭送煎饼果子?毫无新意,傅晓义想,柳月明根本不可能吃,他在山东的时候就一直嫌弃早餐摊的地沟油,再说自己又不是没问过。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柳月明竟然就这么就着一并接过的豆浆吃了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不知是听那人说了什么。

“哐当”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茶水间里的谈话声骤然静止了一瞬,又渐渐重新活跃起来。

傅晓义循声低下头,看见那份炸米饺落在地上。似乎是刚才他拳头攥得太紧,没注意扣断了塑料袋薄薄的提手。幸好没有撒出来,他望着自己发白的指尖想。沉默着弯下腰捡起袋子,他接完咖啡后就转身出了茶水间。

在过道里遇见那位助理,来人通知他半小时后有个临时召开的研发会,要他准时在会议室出席。

傅晓义颓丧地点点头,坐在椅子上,对着桌上盒子被挤得微微变形的两份米饺出神。

半小时后。

彭远川坐在会议室角落的椅子里,隐在昏暗而沉闷的空气中端详着柳月明左手边那个穿着藏青色polo衫的男人。

那是傅晓义,傅专员,几分钟前他们刚刚互相自我介绍,算是正式打了个招呼。

彭远川饶有兴致地看着傅晓义拿着根记号笔盯着柳月明目不转睛的样子,又看见他低下头合上笔帽,轻声骂了句什么,显出恼怒的神色。想来,应该是他捏着记号笔的手忘了抬起,在打印纸上洇出了深深的墨点吧。至于柳月明……彭远川看他因傅专员的鲁莽而深感烦躁的样子,不禁轻笑了一声。

然而,仅仅是这气音般细微的声响,也引来了房间对面的柳月明那询问的目光。

彭远川一边腹诽这人耳朵怎么这么尖,要是去当班主任肯定是块好料;一边赶忙正襟危坐,以示自己在认真参与会议进程。

柳月明看他两眼,敲敲手边的文件夹:“彭总监,作为研发部负责我组的领导,您对我们目前的产品有什么建议吗?”

“哎呀,有么倒是有一点的。”彭远川站起来清清嗓子,走到柳月明身后,撑着他的椅背慢条斯理地说,“这个……大家的方案啊,我都认真研读过了,都非常的优秀。我个人建议呢,咱们还是继续要加强市场部和研发部之间的相互沟通,这样我们……”

呱啦呱啦说了一大通什么产品啊发展啊之类的话,彭远川当真是口干舌燥。他顺手抄起一旁桌上的杯子就喝了一口——怎么是白水,他记得自己泡了绿茶啊。再低下头仔细一看,好么,放幻灯片时的昏暗让他拿错了杯子,手上这杯是……柳月明的。

一旁的傅晓义盯着他,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杯子,惊讶极了,气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忘了说话。

彭远川顿时有些窘迫,他草草两句结束了自己的发言,轻声对柳月明说对不起我看错了,明天赔你一个,接着就强装淡定自然,脚底抹油地溜回自己角落的座位去了。

他根本也没管傅晓义是不是在旁边咬碎一口银牙,心里只有完蛋了原来这就是那群小年轻最近常说的“囧了”。他颇不知所措地眨着眼睛,虽然面上不显但他心里慌乱无比,以至于直到会议室里走得只剩几个人时,他才回过神来。

他把手上的杯子放回柳月明面前:“那个……对不起。”

“噢,没关系,我没有那么嫌弃你。”柳月明看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说。

彭远川结巴着刚想说点什么,去而复返的傅晓义拎着一个袋子推门进来:“柳月明……”他看见彭远川,顿了顿,“呃……我早上买了三河米饺,老板说是合肥特产,你吃么?”

柳月明继续读他的文件,想也不想地说:“不吃。”

傅晓义僵住了,张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又离开了。

彭远川看着他脸上像打翻调色盘一样变换的表情,再看看柳月明冷若冰霜的脸,倒是生出了点调笑他的兴趣。

他想了想,故意问柳月明:“诶月明啊,今天早上给你带的煎饼怎么样?你觉得好吃吗?”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刚走出门的傅晓义听见。至于他怎么知道的——从他那个角度,可以看到会议室的磨砂玻璃门外,那个模糊的人影站住不动了。

柳月明撇他一眼:“还不赖。哪家买的?”

“是吗?哈哈,暂时保密哟。”

朝他丢了个白眼,柳月明没有理会他,又埋下头去沉在文件堆里。

彭远川倒是笑得没脸没皮,信步向门口走去。不知何时,门外的人影不见了,当他推开门时,走道空空如也,只有快步赶来的助理。

“彭总,请问柳总在里面吗?”助理礼貌地询问。

拽住把手,彭远川拉开还没完全关上的门,指指里面伏案的那位:“喏,你boss可是忙得很呐。”说完这话,他对助理笑笑,便怡然自得地走了出去,嘴里还哼着诺基亚的电铃小调。

啊哈哈啊哈哈可耻地卡文了。

期待互动!期待评论!(发什么我都会回的啊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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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旧人未去新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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