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如见识过他演戏的本事,也不拆穿,立刻含了一包泪,仿佛真是个受了别人欺负要找父亲诉说委屈的孩子,颤巍巍喊了一句:“爹爹。”
不知宁王作何想,这声爹爹,阿如自己都听得恶寒。
宁王神色如常,立刻迎上来:“吾儿受委屈了。你母亲牵挂你的紧,几番催促我前来看你,只是为父思念你成疾,一直不能成行,拖延至今。你在漠北好不好?”
好不好的有谁会在乎?
阿如心里冷笑,面上却是泪水连连,喃喃哭着:“母亲……”
哭哪个母亲好呢?阿如心里搜寻一圈,发现最牵挂的竟是那个将自己养大,最后无故失踪的养母陆氏——陆松鸣的妹妹。
她若没死,如今该是和楼氏一般年纪。
楼氏进京办事,也不知进展顺利否?
而真正的母亲,阿依慕公主,倘若真的没死,现在又身在哪里呢?
父女两个相见抱头痛哭的工夫,阿如思绪早云飞天外,想着自己的事。
宁王演够了,擦了一把纵横的老泪,这才回首看见了肖靖安。
阿如松一口气:做戏真是比真刀真枪的打一场还要累!
肖靖安也松一口气,忙上前见礼:“左骁卫肖靖安见过王爷。”
宁王一脸疑惑:“云骑将军?你怎会在此?”
肖靖安才要解释,宁王蹙眉又问:“你带这么多人深夜围在我儿院中,是何居心?”
终于说到正题了,阿如暗说一句不容易,立刻火上浇油:“爹爹,女儿正要就寝这些人就闯了进来,接着我的近卫便消失了。”
怎么搅浑一池子水,阿如可太会了。
宁王显然是来扮演为女儿撑腰的慈父,不理肖靖安,只顾找事:“扣了你的近卫?竟有这种事!”
阿如委委屈屈点头。
肖靖安有口难辩,恨不能剖胸自证,急得抓耳挠腮。
正扯皮,就听夜空里一声啾鸣,紧接着一只猎鹰振翅破空而来,体型大而健壮,不是夜是哪个?
“夜!”阿如一听悬着的心便落了地,忙吹了声鹰哨,欣喜地伸出胳膊等着,“过来!”
夜应了一声便稳稳停在阿如肩上,凌厉的眼直勾勾盯着宁王,似乎想将他啄个稀巴烂。
阿如心里有了底气,知道答伏迩就在城外,若自己传达半句有危险的信息,那胡子就会立刻杀进来。
当然,真到那时,攻占甘州的胜果也要跟他分享了。阿如可不愿意,但只要叫别人知道自己有后援,不敢轻举妄动就行。
抚了抚夜的腹羽,阿如轻笑着吩咐它:“去告诉主上,我一切安好,待甘州的事情了了,就前去与他会合。”
夜依恋的抵了抵她颈项,阿如便也拿鼻尖蹭了蹭它的尖喙,笑说:“去吧。”
肖靖安再迟钝也明白了,忙请罪:“公主,属下冲撞公主万死莫赎。公主如何责罚属下都无怨言,只是曹令……”
“什么曹令?”阿如立刻喝止住他,冷冷问,“曹令身受朝廷甘州刺史,也是你能直呼其名的?曹刺史蒙受不白之冤,本公主这些天全都看在眼里,自会上疏为他申辩。在此之前,谁若敢动他,便是与害他之人同气连枝!”
那两个内侍眼见要误了差事,正面面相觑,宁王适时咳嗽一声,将今夜的闹剧做了总结:“公主说此事有隐情那便不可轻易拿人。本王做主,曹令自去写陈情的奏疏,明日随我一同进京面圣,当面述清原委。意下如何?”
曹令自然感恩戴德,两个内侍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有肖靖安难办,他是来代替甘州防务的,如今曹令无法定罪,他便没了去处。
“云骑将军,”宁王见只有他犯难,温声问道,“哪里不妥吗?”
肖靖安摇头,打定了主意明天随他们一起回京都。这几位大人物他哪个都惹不起,跟宁王回去顶多受些责罚,若死皮赖脸留在甘州,再跟漠北人起了冲突,那他一个脑袋真不够砍的。
宁王见诸事议妥,自然高兴,问阿如:“防卫责任重大,吾儿又纤纤弱质实不敢在防卫大事上出差错,不如……”
“不必!”
“不必!”
第一个不必是阿如说的,她自然明白宁王的目的。
另一个不必却是樊缨冷峻的声音。
众人皆被这一声毫无热气的拒绝吸引目光望向门外,就见一个身材高大魁梧,胡子拉碴的男人径直走了进来。红衣玄甲,月白披风,一手按在腰里长剑上,一手甩着他那不离手的弹弓。
进来谁也不理,直走向阿如,见她单衣单裙,蹙眉解下身上的月白披风系在她脖子上才慢条斯理回头:“不必麻烦,她有护卫!八百玄甲军只奉公主号令!”
这个人真是,处处都要显他。
阿如冷眼看他臭显摆,暗笑此人真是与自己一路货色。
看清他装束,宁王望向阿如,不解地问,“这位是?”
并不是漠北口音,也不是大周服饰,且与公主行为暧昧,任谁都要有疑问。
“是……”
“是她男人!”
阿如还没想好合适的措辞,樊缨这没脑子的已经得意洋洋脱口而出,还不忘质问一句:“你又是谁?”
阿如倒没觉得怎么样,挑挑眉默认了。顺便解答了樊缨的问题:“这位是大周宁王爷。你若执意要做我男人,这位便是你泰山老丈人。”
宁王自然不会认他这个女婿,咳了一声,警告阿如道:“吾儿,莫开这样的玩笑!”
樊缨却不以为意,探究的目光打量了宁王两圈,冷笑着问:“原来你就是宁王?”
说完,背着众人冲阿如使了个眼色,若有所指般说:“今已夜深,公主还要就寝。诸位请便吧。”
这是替她下逐客令,曹令感激她今夜为自己出头,忙揽下来,将几尊大佛都请去休息了。
院里终于静下来。
“是我考虑不周,”樊缨这才一改他那天老大我老二的神气神色,轻抚上阿如受伤的右脸,心疼不已道,“今日那刺客……”
“是我第一次见你时与你一伙的。”阿如早猜到了,笑着盯住樊缨的眼睛,“那次,你是当真要杀我的。”
樊缨失笑,摩挲的手指滑下来轻轻捏住阿如下巴,诚恳道:“只那一次。”
阿如被他带着仰头,眼里映着烛火的光,亮亮的十分好看。唇也被捏得半张着,似两片雨后水津津的海棠花瓣:“也就是说,自那以后,都是你刻意制造的相遇?”
樊缨终是没忍住,低头吻住那片海棠花,半晌才舍得放开:“只那一次便从此魂不守舍,不刻意去见你,我怎么活得下去?”
阿如才不信这些男人**上头的话,手一把推开他胸膛:“你把沈濯弄到哪里去了?”
樊缨顺势便捉住那截玉瓷一般的手腕,捏在手心里摩挲,另一只手已经箍紧了阿如的腰肢:“公主怎能这么冤枉我?今夜若不是我救他,他早死了八百回。”
樊缨揽腰那只手一用力,阿如整个人已经被他捧起在怀里,仿若捧起一尊呵护至极的玉像。
阿如双手搭在他肩头,散落的长发垂下来,痒痒的钻进樊缨颈项里。
“是谁?”阿如垂眸看着他的脸问。
一瞬间,樊缨似是回到大兴寺礼佛那天,阿如也是这般垂眸散发,纯净如佛前的白莲。
那是他的白莲!
小心将捧着的玉像放在窗前一座高凳上,那里原是一株遒劲的青松,此刻已经被樊缨扒拉下去裂成一堆烂泥。月光只漏了一条缝进来,恰就映亮了阿如右半边脸,殷红的伤口半点没损伤她的容貌,反衬得这张本就倔强的脸更加冷峻英武。
“是谁?”阿如垂足坐在高凳上,仰着脸又问了一句,神色冷下来。
樊缨低下头,沿着阿如脸上月光的亮影吻至她唇边,才要深入,嘴角便碰到匕首冷硬的锋刃。
笑了笑没有躲,樊缨顺着匕首的锋刃吻上她持刀的拳头、纤细的手臂、瘦削的肩膀,直到另一边唇角,留下一路星星点点的血迹。
那是他唇齿被匕首划过的痕迹。
真是个疯子!
血腥气在阿如口中氤氲开来,她玩心大起,轻轻舔了舔樊缨流血的唇瓣,手中匕首却仍抵在他喉间:“不肯说?是你曾经的主子吗?”
樊缨爱极了这种独属的亲昵,眼中笑意荡开:“今夜开始,我只唯你命是从。”
倒是坦荡。
阿如太知道这种人,忠于一人便是死心塌地,就像陆松鸣一样。
而且如何驾驭这样的人,她的母亲阿依慕已经明明白白教给她了。
阿如似是不再追究,笑盈盈问:“有何凭证?”
手中匕首却捏得更紧了。
樊缨一愣,随即扯开胸膛处的衣衫直愣愣撞了上来。
既然不信,那就剖开胸膛让你看一看我对你之心!
本就是试探,阿如忙将刀刃一缩打算收进手心里。樊缨已经看见了,捉过她手腕一捏,匕首应声掉进地上的烂泥里。
而阿如,整个人早掉进樊缨宽厚的胸膛里,再也没有逃离的机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