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为是宁宁杀了李佳妮。”
顾淮说的十分笃定。
李正按下圆珠笔的动作一顿，心里有惊讶，更多的是一种难以遏制的兴奋。
他果断放弃一开始打算问的问题，翻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为什么这么说？你知道什么？”
顾淮语气认真：“宁宁很柔弱，她连矿泉水瓶盖都拧不开，怎么可能推一下就把人推倒致死？”
“……”
李正保持着握笔姿势抬头，和对面一本正经的人对视了足足三秒。
他默默捡起一开始的打算，说：“我们还是来说一下和李佳妮相关的事吧。宁溪平时和你提过李佳妮这个人吗？”
顾淮不满地皱了皱眉，到底没有干扰警察办案的流程，回答道：
“刚在一起的时候说过，她说要把我介绍给她的好朋友，我也一直在为这件事做准备，但是后来她就没说过这件事了。”
“为什么没再提了，你知道原因吗？”
顾淮微微颔首：“大概知道一点。她们好像闹矛盾了，不过宁宁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起她舍友的不好。”
“你觉得她们的关系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顾淮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他交叠在腹部的双手微动，右手大拇指不自觉摩挲左手拇指的指根关节。
“宁宁很在意李佳妮……有点太过于在意了。”
嚯！李正打起精神。这可跟宁溪在审讯室里说的不太一样。
“能举几个例子吗？”
顾淮垂眸：“太多了。”
“宁宁给李佳妮设置的消息提示音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样。我跟宁宁约会的时候，不管在干什么，只要李佳妮发来消息、打来电话，宁宁一定会马上回复。”
说到后面一句话的时候，顾淮的嘴角下意识向下撇了一个微小的弧度。他很快调整好了表情，但还是被李正敏锐地捕捉到了。
李正在心里把这个细节记下来，继续问：“那李佳妮呢？你觉得李佳妮对宁溪的态度怎么样？”
顾淮抬起脸，表情隐隐不悦：“我没有和李佳妮正式见过面，但是从其他方面就可以看出来，她太粘人了。”
“不，不应该用粘人这个词。她对宁宁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太强了，我时常担心她会伤害到宁宁。”
说着，顾淮漆黑的眼睛直直看向李正。
他一字一句地说：“这样性格的人很危险，应该加以戒备，你说对吗，警官？”
李正顿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后连忙仔细去看顾淮的表情，却发现对面的男生已经恢复一开始清冷温和的模样，仿佛刚刚他感受到的危险都是错觉。
李正握紧了手里的笔，一边假装没有注意到异常地在笔记本上写字，一边用余光观察顾淮。
“你知道宁溪和李佳妮的矛盾是怎么产生的吗？”
顾淮沉默，似乎是在思索。于是李正换了一个问法：“你知道李佳妮做了什么事吗？”
顾淮点头，声音冷静地说：“我知道。”
“我知道李佳妮在跟踪我。”
*
在李正和顾淮谈话的时候，陈香君正在和法医老杨交流尸体初步检查发现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在李佳妮生前，她后脑勺的位置就受到过多次钝物击打。”
老杨严谨地说：“准确的说，那些是钝性冲击伤。”
“钝性冲击伤不一定是由钝物击打造成的，死者不小心摔倒撞到头也会有几率形成。当然，意外受伤不会造成重复的伤口，所以也有可能是有人抓住死者的头，一下一下用力撞击桌角、石块等物体后，才留下了这些痕迹。”
陈香君的眉头紧紧皱起：“宁溪说她只推了李佳妮一次，然后李佳妮就因为头撞到桌角昏迷了，到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
“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关键。”
老杨摘下眼镜，用眼镜布擦了擦，而后重新戴上。
“这些伤痕不是同一时间内形成的，至少可以判定不是一天之内造成的。”
“你看。”老杨指着报告里的图片说，“这一块伤痕的形成时间比周围的伤起码要早72小时；还有这里，这些叠加在一起的创伤也不是短时间内连续撞击形成的。”
……
校园暴力。
陈香君的脑子里第一时间反应出这个词。
她攥紧了手里的纸质报告，深吸一口气，问：“死因可以确定了吗？”
“很遗憾，还不行。”
老杨拿过报告，翻到最后一页，说：“造成死者头部出血的伤口刚好和之前留下的大部分创伤重叠，目前无法判断致命伤是嫌疑人推的那一下，还是新伤和旧伤同时发作导致的死亡。”
陈香君：“也就是说，如果这起案件杀人案性质成立，凶手可能不止一个人。”
老杨点头：“没错。所以还是要解刨进行完整的尸检。”
说到这个，陈香君想起来问：“李佳妮的家人联系到了吗？”
“听说是联系到了，老两口准备连夜赶过来。”
老杨再次取下眼镜，拿纸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感叹似地说：“要不是这次案件，我还不知道现在还有那么偏僻的地方，光走出大山就要一晚上的时间。”
陈香君表情淡下来：“……可惜了。”
老杨也叹了一口气：“是啊，可惜了。”
气氛正沉寂，李正忽然推开门闯进来，咋咋呼呼地喊：“老师，我问完啦！”
陈香君顿时脸一拉：“敲门不会？”
“好嘞。”
李正丝滑地扭头走回门外，一本正经地敲门。
“老师，和顾淮的谈话结束了，我来汇报情况。”
“进来。”
老杨好笑地看着这对师徒，对陈香君说：“既然你们还有事要说，那我先回去了。你们也别加班到太晚。”
“好，路上小心。”
现在小会议室里只剩下陈香君和李正两个人。
陈香君翻着李正写的谈话记录，看到上面的狗爬字后动作一顿，合上笔记本看向面前的人。
“说一下你的发现。”
李正没有注意到自家老师微妙的嫌弃，还表情神秘地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觉得那个顾淮不对劲。”
陈香君冷静地问：“怎么说？”
李正说：“您别看那个顾淮长得清清秀秀、温温柔柔的，其实竟然是个恋爱脑，还是个危险的恋爱脑。”
“……”
“？”
陈香君难以置信地扭头，确认李正说这话是不是认真的，然后就看到这小子一脸高深莫测地冲她点头。
“……我最近是不是对你要求太松懈了？”干练的女警撸起袖子，露出小臂上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李正大眼睛一瞪，下意识抱头跳到一米开外。
“等等等等，我说真的！”
他语速飞快地说：“顾淮不相信宁溪能杀死李佳妮，他说宁溪的力气很小，连矿泉水瓶都打不开。而且我发现他对李佳妮有所不满，可能是认为李佳妮妨碍了他和宁溪的感情。”
“拧不开矿泉水瓶盖？”
陈香君放下手，关注到了顾淮对宁溪力气大小的描述，对李正后面的话暂时没有发表看法。
李正又小步子蹭回来，说：“老师，这个应该不重要吧。好多热恋中的小情侣都会玩这种小情趣，当着男朋友的面说什么‘亲爱的，人家拧不开瓶盖啦，你帮我’，实际上转头能把人天灵盖拧下来。”
陈香君冷脸斜睨了他一眼。
“你又知道了，这是经验之谈？”
李正扭扭捏捏、哼哼唧唧：“……我倒是想有经验。”
看到自己带的学生露出这副模样，陈香君闭了闭眼，又忍不住想骂他。
然而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和说话声，打断了她刚要说出口的话。
“香君。”
两人同时看去，站在门口的是隔壁组的民警——罗怀恩。
罗怀恩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抛给陈香君：“所长自费请大家喝水。”
陈香君轻松接住水。
“谢了，替我谢谢所长。”
李正在一旁疯狂比划：“我的呢，我的呢？”
罗怀恩抬起下巴，脸上露出假笑：“自己拿。”
李正不敢相信，猛地扭头看向自己的老师，开始告状：“老师，他是不是看不惯我？他在针对我！”
陈香君理都不理这个耍宝的家伙，随手把自己的那瓶水抛给他。
李正惊喜且感动：“嘿嘿嘿，谢谢老师，还是您疼我～”
陈香君微微一笑：“去给宁溪送过去。”
李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啊？”
陈香君收起笑容，严肃地说：“在办案过程中，我们对嫌疑人和参与调查的人的每一句话都要予以重视，而不是仅凭自己的经验和刻板印象草率判断。”
“就拿顾淮说的‘宁溪力气很小’这件事来说，究竟是情趣还是事实，一瓶水而已，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
审讯室里，宁溪目光涣散地盯着对面发黄的墙壁发呆。李正走进来，把矿泉水放到她面前的小桌板上。
“所里没有热水了，这是陈警官匀给你的。”
宁溪舔了舔干燥的唇瓣，两只手接过水。
“谢谢。”
李正送完水后就立刻走出审讯室，和等在外面的陈香君一起透过单向玻璃看里面的情况。
只见宁溪握住瓶身拧瓶盖，一阵用力之后，她张开右手看了一眼手掌心，疼得蹙起眉。接着她用衣服布料裹住瓶盖再度使劲，这才打开了瓶子。
李正看得惊讶：“她竟然真的打不开。”
陈香君明白了：“她上肢力量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大概是平时没有做过重活，手心的皮肤太嫩了，和瓶盖摩擦产生的疼痛也影响了她发力。”
“所以这到底能不能证明宁溪无法将李佳妮推倒致死？”
“这就要看了现场才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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