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宁溪住的大学宿舍勘察现场的警察已经回来了。
现场照片洗出来后，被按照宿舍平面布局方位粘贴到白板上。陈香君、李正、还有两个出现场的民警——李达先，宋维扬坐在自己习惯的位置上，开始梳理、分析案件。
李达先首先说：“我和老宋到平江大学的时候，案发现场外面已经围满了人。宁溪她们学院的辅导员倒是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不许其他人靠近，但是来抢救的医护人员进到了宿舍里，所以现场比较混乱，取证难度较大。”
宋维扬紧跟其上：“我们勘察了整个现场，发现竖对着阳台的桌子、面对宿舍门的右角有一块血迹，经过比对确定是死者李佳妮的无疑。另外我们还在地面上发现了滴落的血液，从形成时间和方式来看，基本可以确定宁溪没有撒谎，她确实立刻就拨打了120，期间没有移动过李佳妮的身体。”
“还有其他的一些线索，不过要等痕检那边出具体结果。”
陈香君点头，把法医老杨的初步尸检报告复印件递给两人。
“这是老杨对尸体的初步鉴定结果，你们也看一看，说说想法。”
李达先和宋维扬立刻认真看起来，看完后皱起眉。
“这样一来，案件可就复杂了，到时候可能会有刑警队的过来接手。”
这话一出，原本就安静的房间里更是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陈香君还没有说什么，一边努力思考案件的李正忍不住叫道：“啊？这不归我们管啦？我们要被摘桃了？”
“摘什么桃！”
陈香君卷起资料，狠狠地给了李正头上一下。
“嗷！老师我错了。”
虽然李正的话很不应该，但他确实冲散了一些刚刚有几分微妙的气氛。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李达先露出老好人一样的笑，打着圆场。
“管他刑警队的接不接手呢，我们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就行了。”
宋维扬也笑起来，点头，没有接话。
陈香君勉强收了脾气，转头问李达先：“你们还有别的发现吗？”
李达先拿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本子：“还真有。”
“我和老宋在现场遇到了宁溪、李佳妮隔壁宿舍的同学，向她们了解了一下情况。”
“据一个同学说，近半和个多月以来，她们经常能在下午或者晚上，听到从宁溪和李佳妮的宿舍传来的‘砰砰砰’的撞击声。她们有几次去宁溪她们宿舍询问情况，开门的都是李佳妮，李佳妮说是自己在往墙上钉钉子，准备挂东西。”
宋维扬说：“我们也去查证了，李佳妮的床位的墙面上确实多了几枚新的钉子，但是上面没有悬挂任何东西。”
陈香君沉吟片刻，问：“她们去问的几次，都没有看见宁溪吗？”
宋维扬：“没有，李佳妮要么跟她们说宁溪去洗澡了，要么说是在床上不方便下来。不过那几个同学说她们隔着床帘听到了宁溪和她们打招呼，想来是两个人都在宿舍的。”
陈香君抱臂，手指一下一下轻点小臂。所有人也都沉默下来，皱着眉梳理现在发现的线索。
李正抓了抓头发，忍不住出声：“所以宁溪是不是没有说实话，她是不是在宿舍霸凌李佳妮了？”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但也不只有这个可能。
陈香君又问：“宁溪、李佳妮之前的那两个室友，你们找到了吗？”
李达先回道：“找是找了，但是现在刚好是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她们两个在刚放假的时候就出去旅游了，现在大概在回来的飞机上，电话打不通。我们打算明天再去学校看看，应该能有一个结果。”
“既然这样，那就明天先去走访调查，刚好老杨那边还要等家属同意给死者解剖尸体。”陈香君看了一眼手表，说，“今天先到这里吧，大家早点回去休息。”
见案件一时间难以有更深一步的进展，陈香君没有做无用功浪费时间，而是让所有人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以最好的状态投入工作。
“那宁溪怎么办？”李正问。
陈香君说：“等一下我去放她回去。现在没有切实的证据表明她是杀人凶手，我们不能关她太久。”
“唉——”
李正叹了一口气，“这叫什么事啊？只听说过犯罪嫌疑人死活不认罪的，哪里听过自首的人到头来罪行也不确定的。”
宋维扬听到这话笑起来，说：“那你还是见识得少了，有很多犯罪嫌疑人都会通过自首的方式，隐藏某些更深层次的犯罪事实，以此来逃脱重责、争取从轻处罚的。”
“跟你老师多学学吧。”李达先站起来拍拍李正的肩膀，率先离开了。
走出他们小组的办公区，其他区域的灯都已经关了，他们是最晚离开的人。
陈香君去审讯室找宁溪，跟她说她可以离开了。
“我可以离开了？”
宁溪不敢相信地重复。
她以为自己的犯罪事实很快就能确定下来，然后就会被带到看守所等待起诉。但是没想到几个小时之后，她就被告知可以先回去了。
陈香君“嗯”了一声，走上前把看上去憔悴柔弱的宁溪扶起来，带着她往外走。
“最近几天手机不要关机，不要随意离开自己的住处，我们会随时再找你了解情况。”
宁溪听话地点头，犹豫了一下，她轻声问：“为什么我会被放出来，这件事还有哪里不明确吗？”
陈香君没有透露案件调查细节，只是跟她说：“回去吧，你男朋友还在门口等你。”
宁溪下意识抬头，看到顾淮正大步向她走过来。等到了她跟前，二话不说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右手一下一下地顺她的背。
“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闻着顾淮身上熟悉的青桔柠檬的洗衣液味道，宁溪整个人放松下来，闭眼摇头。
顾淮把她搂得更近，亲吻她的头顶，低声哄道：“别害怕，我带你回家。”
虽然小情侣交颈相依的场面是挺温馨动人的，但是陈香君不得不打断他们。
“现在宁溪在学校的宿舍住不了人，你在这里有其他住的地方吗？我需要把你的居住地址记下来，方便之后找你配合调查。”
宁溪从顾淮怀里挣脱出来，刚要摇头，还抱着她的顾淮就说了：“我在这附近租好了酒店，这段时间我和宁宁会先住在那里。我把地址给您。”
登记完地址后，宁溪和顾淮离开了。陈香君看着两人的背影，先是看着宁溪的，之后又把注意力转到了顾淮身上。
清秀温和，这点倒是和李正说的一样。但是危险这一点，陈香君暂时没有看出来。当然，这不排除这个男生很会隐藏自己的可能性。
因为他实在太冷静了。
他一早就订好了派出所附近的酒店，一方面把积极配合调查的态度摆在她面前，另一方面，他就像认定了宁溪不会有事，或者说不会在今天之内被确定罪行一样。
“他也许知道什么？”陈香君喃喃自语。
李正这时候冒出来，手里端了两盒热气腾腾的泡面——这是他和他老师今晚值班的宵夜。
他走到陈香君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往大门外看去，结果什么都没有看到。
“老师，你在看什么？”
陈香君放下手臂，随手端起离她近的那盒泡面，边走边说：“在看你说的‘危险的恋爱脑’。”
李正一听来精神了：“怎么样，我没骗您吧。”
“没有。”
李正洋洋得意：“我就说……”
陈香君慢悠悠地把话说完：“没有看出来。”
李正：“……”
“这不应该啊。装的，一定是那小子看您比我厉害，不敢暴露自己就伪装起来了。”
陈香君无语：“你别把人说得像犯罪分子似的。”
李正大口吸泡面，坚持自己的感觉：“反正我就是觉得他怪怪的。”
*
等宁溪和顾淮来到订好的酒店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进到双人标间里，顾淮把宁溪身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轻轻把她推进浴室。
“你先去洗个热水澡，热水我提前让酒店调好了，洗漱用品也让人买了新的你常用的。我还订了宵夜，是你爱吃的那家海鲜粥，我现在让外卖送过来。”
宁溪张嘴想说什么，然而顾淮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捧住她的脸吻她。
一吻结束后，他认真地说：“今天你已经很累了，现在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天慢慢说给我听，我一直在。”
宁溪抿唇，点头答应了。顾淮神色稍稍放松，又把她往浴室推了推：“快进去，有事就叫我。”
浴室里，淋浴喷头的水声响起，浴室门的磨砂玻璃上很快蒙上一层朦胧的雾气。顾淮温柔的表情敛去，脸上只留下了冷淡。
他先是跟商家说了现在可以把海鲜粥送过来了，然后走到阳台上打电话。他没有把阳台的玻璃门完全合上，防止自己听不到宁溪叫他。
“嘟——嘟——”
“喂，老顾？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电话那边传来他室友兼发小——杨安南的声音。
顾淮抽出一根烟张嘴咬住，没有点，只是让嘴里有尼古丁的味道让自己保持冷静。
“还好，警察没有找到宁宁犯罪的证据。”
杨安南在学校里看着电脑上的论坛界面，转着游戏椅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下嫂子是真出名了。论坛里都是在说嫂子杀人的事，连杀人手法都编出来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时在场呢。”
顾淮对这个情况早有预料：“这些不用管，事情没有出定论前，警方和学校不会让这件事大范围传播的，你别下场，等他们处理。”
“放心吧，我知道。”
顾淮“嗯”了一声，又说：“另外，你早上起来后帮我个忙。”
杨安南爽快地开口：“有事你说。”
顾淮：“你帮我打听打听，酒店管理专业有没有几个经常走在一起的男生，其中一个外号叫‘轮子’，染了一头红头发。”
“行，我就是学校百事通，包在我身上。”
杨安南保证完，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出口心里的疑惑。
“你要打听的人和这次事情有关系吗？”
顾淮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也许。”
“那嫂子和李佳妮的死……”
“宁宁不会杀人。”杨安南话还没问完，顾淮就未卜先知般打断了他。
“……”
“好吧，其实我也不相信嫂子那样的像是会杀人的样子。”
杨安南在心里嘀咕：她看起来更像是那种，被逼急了宁愿自杀也不会伤害别人的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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