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在烈焰中逐渐崩塌的高塔。
木梁在火舌的舔舐下接连断裂,清脆的爆裂声转眼就被火海的怒吼吞噬。狂风从塔身坍塌的缺口呼啸而入,卷起万千火星,在身侧编织出一道璀璨却短暂的金色帷幕。
热浪翻滚间,浓烟盘旋着升向夜空,将原本皎洁的月光染成了浑浊的暗红。
停下脚步,不由自主地转身回望。
银灰色短发的青年依然静立在摇摇欲坠的的廊柱旁。炽风掀起他残破的衣角——那件自己相同款式的的实验服已被火焰吞噬大半——焦黑的布片在热气中簌簌震颤,宛如垂死的飞鸟扑棱着最后的翅膀。
哪怕指尖深深掐入焦黑的窗框,木刺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被裹挟着沙尘扑来的热风撕得支离破碎:“这……最后的机会……”
对方却只是摇头。发间一缕银灰被热风掀起,在暗红的天色间泛着金属般冷光。
“我不能走。”
笑意在青年染血的唇角绽开,温柔得近乎残忍。
“可是——”
略显冰凉的指尖轻轻抵上额头,截断了未尽的话语。
“好了,快走吧。这可是大家的心愿。”他的声音很轻,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别担心其他人,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焦黑的梁木在头顶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火星簌簌落下,宛若血雨。
沉默。
胸口翻涌着不甘与另一种更为深沉的情绪交织。像是幼时弄丢最珍视的玩具时那种钝痛,却又比那强烈千百倍。
最终从怀中取出某枚银色的物件,动作近乎粗暴地挂到青年的脖颈上:“有这个,他们至少不会为难你。”
链条在其后颈处擦过,留下一道刺眼的红痕。
银灰发的青年抬手抚过颈间,咬紧后牙,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再抬眸时,浅灰色的瞳孔深处似是闪烁着涟漪般的金光。
“……抱歉。”
下一秒,汹涌的精神力如海啸般灌入自己的精神图景。
记忆被蛮横地翻搅、折叠、封存。剧痛如电流般在神经末梢炸开,意识在混沌中浮沉,视野逐渐模糊成一片灰白。可是却奇异般地生不出半分抗拒之意,仿佛灵魂深处早已无条件默认了对方的任一举措。
最后的视野里,是青年用他染血的手指抵上了自己的胸膛。
轻柔的,决绝的,一推。
但回忆并未就此结束。
意识像是突然挣脱了躯体,诡异地悬浮在原地,仍停留在那道残破的缺口处。
看见银灰发的青年在推落自己后,很快被蜂拥而至的人们团团围住。那些人有着与他近乎一致的发色与眸色,表情或愤怒或冷漠,嘴唇开合着,声音却模糊不清。
而在推攘的人群之中,一道反光闪过……
此刻,现实与幻觉在江恪的眼前重叠。
视线越过那道熟悉的身影,捕捉到一道冷光在阴影中倏然闪现——
“小心!”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黑发能力者几乎是本能般扑了过去。黑红相间的能量迅速凝结成半透明的屏障。
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与某种东西碎裂的脆响同时炸开。
先是肩胛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随后疼痛立即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他听见白予简以从未有过的慌乱口吻惊呼出声,可尚未来得及分辨其中的含义,便已彻底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见偷袭失败,白景明猛地后退两步,厉声喝道:“动手!”
可惜为时已晚。
骤然爆发的银蓝色风暴霎那间就席卷了整个空间。
无数银蓝光丝在空中交织成密网,每一道都闪烁着致命的寒芒。所有射向他们的神经弹在半途中便被光网精准拦截。金属外壳瞬间被绞成细碎的粉末,簌簌飘落时宛如一场铁灰色的雪。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刺骨寒意强行侵入了自己的精神图景,如同附骨之疽般在意识深处扎根蔓延,留下难以磨灭的冰冷烙印。
“你的精神阈值分明已经……”白景明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本该力竭的向导,然而明明已经紊乱不堪的精神波动中却蕴含着无尽的杀意,冰冷、精确、毫不留情,干涩的嗓音不禁因恐惧而变得扭曲,带着明显的颤抖,“怎么可能还有余力……”
一束由精神触须凝聚的尖锐锥形,正稳稳悬在他眉心前三寸之处,寒芒逼人。
白予简单膝跪地,怀里紧抱着昏迷的江恪。鲜血从两人交叠的躯体间不断渗出,晕开一片暗红。银灰色的短发沾满尘土和血迹,失去了应有的光泽,被汗水黏在苍白的皮肤上,唯有那双暗金色的眼睛依然明亮。瞳孔深处仿佛有炽烈的流光在其中奔涌沸腾。
这位白家精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强撑着最后的体面:“你不敢杀我。”
“要试试看吗?”
缓缓抬起的面无表情的脸上,暗金色的瞳孔在硝烟中灼灼生辉。那双眼睛冰冷得仿佛能冻结人的灵魂般,不含一丝温度。
“一。”
简单的数字自其唇间吐出。
周围倒地的人们们顿时骚动起来,不约而同地拖着伤体挣扎拼命着向后挪动。所佩戴的各类金属装甲在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二。”
白景明的面部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额角青筋暴起,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能感觉到那束精神能量正在调整频率。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不知何时已被银蓝色光丝缠上,牢牢钉在原地,无法移动分毫。
就在“三”即将出口的刹那——
“嗡!”
顶层干扰器的冲击波终于抵达。
所有人同时身形一晃,强烈的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再度让原本相互搀扶着撤退的大部分人又一次跪伏在地。
银灰色的睫毛剧烈颤动,暗金色光芒自白予简眼中倏然褪去。但他咬紧牙关,即便眉心渗出的血珠顺着鼻梁滑落,也硬是维持住了那束悬在白景明眉心的精神尖锥。银蓝色的光芒在空气中明灭不定,却始终顽强地闪烁着,没有消散。
冷汗顺着白景明的脸颊缓缓滑落。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强弩之末的向导,其精神力的深度早已无法用任何已知的评估标准来判断。
一只沾满血污的小手突然拽住了白予简的衣角,使得其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低头凝视着金发女孩那双盈满恐惧与祈求、不掺半分算计的眼睛,又看向怀中气息微弱的能力者。他的呼吸越来越弱,温热的鲜血已然浸透了作战服,生命正随着体温一点点流逝。最终,白予简将尚未出口的“三”"咽了回去,转而改口道:“……告诉莫云衡。尘星哨站遭遇流寇袭击,两名驻守人员重伤。”
白景明猛地抬起头,眼中先是掠过一丝诧异,继而缓缓舒展眉宇,恍然大悟。
这是要他们配合演一场戏。
“别忘了,如今在你精神图景里的烙印,可不止莫云衡一人的。”只见指向自己的指尖轻轻一勾,白景明顿时闷哼出声,整个人痛苦地弓起身子,脸色倏然煞白,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别想着找人帮忙移除。任何针对性的外来精神力都会触发它自动引爆。”
白景明强撑着抬头,咬紧牙关,强忍剧痛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立即撤离。
而在转身之际,他的目光与白予简短暂交汇,嘴唇则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我看你对白家也没那么深的执念,何必事事都听从家主的安排?在一棵树上吊死可不是聪明人的选择,多为自己留条后路吧……对了,莫首席可是一直很看好你的。”
最后的话语并非通过声音传递,而是化作一道精神传音,直接在白予简的意识深处荡开。
沙尘渐起,细碎的沙粒拍打在脸上,带来阵阵刺痛。
白予简望着那道踉跄的背影渐渐融入远去的人群,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昏黄的沙幕中。远处的天际线已被沙尘吞噬了大半,暮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天空。
无论白景明是敌是友,那番话是真心还是陷阱,有一点已再清楚不过:白家内部的暗流即将冲破表面,家主的掌控正在分崩离析。而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权力更迭中,他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
视线从远处收回,垂眸看向怀中,用指尖轻轻拂过江恪的额头。
待确认他的生命体征尚且还算稳定后,紧绷的心弦略微放松,这才将注意力转向一旁的金发女孩,随即微微愣住。女孩手臂上那些蛛网般的淡青色纹路竟已完全消失,只留下光洁的皮肤,在夕阳下泛着健康的粉晕。
于是立即向对方抬起手,掌心向上,柔声唤道:“过来。”
女孩似是有所犹豫,攥紧了脏兮兮的衣角,目光在昏迷的江恪和白予简之间游移片刻,但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挪近,将颤抖的指尖再度搭上那只修长的手。
银蓝色的光丝从白予简掌心流淌而出,如涓涓细流般渗入女孩的经络。
正欲凝神感知,眉头却突然几不可察地蹙起。
和之前那个男孩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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