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寒什么都没再说,转身就走。
萧梦得懊恼的一捶脑袋。
怎么她永远都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仿佛心虚一般,这会儿倒像她又欠了他的?
清净日子过惯了,脑子也生了锈,短短不足半天,突然闹出这么多事来,她这脑子一时竟有些没转过来。
这会儿才意识到,好些事情她太过盲从于江清寒,完全像是受他摆布的傀儡,虽说有点儿不甘,但她居然连反抗都没有,就乖乖的听从于他。
这也……
她恨恨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骂道:萧梦得,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就算和离,她也不能连燕归春的最后一面都不见,这成什么了?倒像她有失于妇道,故此没脸见他,所以这才着急忙慌的急于逃离燕家。
没做亏心事也亏心了。凭什么?
她不想和燕归春论对错,就是各取所需。
如今落得和离这样的结果,也不知道是否合了他的心意。
可不管他怎么想,她总要对他说声“谢谢”,谢他留容她三年多。
还有一句“对不起”。
在这桩不得善终的婚事里,其实吃亏的是他吧?她拿银子弥补他,远远不够。
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她总不能这时候跳下马车,巴巴地自己再跑回燕府,拉着燕归春的手,两个泪眼相看,和他再细细地说道说道?
也太恶心了,这画面简直不可想象。
萧梦得自我安慰般的抚了抚手臂,一火心似的念头又淡了下去。
燕归春这个还能算是无功无过,可有燕老太太,这个燕家对于萧梦得来说就不是多温暖的地方。如果她这个时候回去,那她就更廉价了,没的倒让燕老太太说成她不顾脸面不顾自尊毫不矜持的倒贴——倒贴燕家都不要,她的脸往哪儿搁?
她丢不丢脸是小,把几位表哥的脸面一并掷到地下让燕家人踩,那她的罪过才大呢。
还有她的嫁妆。
从前她拿出来养活燕家的,以及自愿或是被迫借给燕归春姐姐的首饰,她都可以不要,但她手里还有点儿剩余的银票以及绸缎。
她没那么清高,自己将来还不知道何以为继呢,岂能一掷千金,都给了燕家?况且不管是在燕家,还是离了燕家,她总要考虑自己以后的一日三餐。
再节省也是要花用的。
刚才七表哥那声“呵”到底是什么意思?
*
萧梦得正纠结呢,听见马车外头有脚步声,她一个激灵,忙正襟危坐,竭力做出体面的模样来,尽管她知道自己早已没有体面可言。
来的是萧梦成:“长姐,是我。”
“哦。”听到他的声音,萧梦得心如止水,毫无波澜。萧梦得是被他伤透了心,绝意一辈子如无必要,再无往来。
可凡事都是想得单纯,真要见了面,说没有一点儿震动是不可能的。
时隔多年,在萧梦成眼里,萧梦得没什么太大变化,可对于萧梦得来说,萧梦成却从先前记忆里那个无赖少年,长成了高大健壮的汉子。
甚至从他渐趋成熟的五官里隐约能看见父亲的影子,萧梦得心里的冰河一下子就决堤了。
什么是血脉?什么是传承?这就是。不管从前他有多像他的嫡亲姨娘,可随着年纪渐长,那份萧家血脉里的因素却越来越深刻。
也难怪世人都热衷于生男丁,实在是儿子越长越像爹老子啊。
萧梦得眼里一阵滚烫,却强硬的别开脸。
萧梦成撩袍,跪在萧梦得面前,哽咽道:“长姐,我知道自己从前大错特错。”
萧梦得同样哽咽,却仍旧冷冷的呵了一声,道:“何必呢?我就猜着你定然第一句话就会说这个。从前认错的时候少了?既然知错也不改,何必认错?我已经没有可供你压榨的任何价值了,你就不必如此假惺惺的乔装做戏了吧。”
萧梦成垂首,颓唐的道:“我知道我说什么,长姐都不会再信,可我真的是诚心悔过的。三年前,我没能赶回来给长姐送嫁……”
不必解释。
萧梦得拦住他的话头:“呵,就我这样不成器的人,成就的这不成器的亲事,不送嫁也没什么关系。”
萧梦成发急:“不是,长姐何必妄自菲薄……”
萧梦得猛然转脸看向他,怒视道:“你走吧,我看这几年你过得挺好,想来以后也会过得更好,不管你过得好或坏,我是没那个能力管的,横竖我也不需要你管,你只当我死了,我也只当从来没你这个弟弟。”
萧梦成惨淡的笑了一声,道:“我知道又说错了话,可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从前是我油脂蒙了心,可我真的改了,长姐,我真的和从前不同了,我不会再丧心病狂的拿你的终身做我向上攀附的基石……”
萧梦得不想听,她冷漠的道:“我说过,你做过什么,以后又想怎么做,都无所谓,我早就没有可值得人压榨的价值,你爱怎么样都是你的自由。如果你想让我相信并接受你‘诚挚’的忏悔,好,我接受,我也相信。你可以走了吗?”
萧梦成目光沉痛的望着萧梦得。
在她狼狈、痛楚的眼眸里,他能望见同样痛苦甚至有点儿面目狰狞的自己。
她也一样。
原来伤害人是做起来太轻易,但想缝补却太难太难的一件事。
如果是从前,萧梦成早就拿大耳刮子扇自己,甚至是痛哭流涕,做尽悔过之态了,可现在才知道,人伤心到极点,是真的一点儿都哭不出来。
喉咙像是被塞了一团裹着铁锤的棉花,堵得他喉咙又疼又涩。
他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道:“我……如果长姐不愿意见我,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但我不能走。我如今明白了一个道理,所有人都是外人,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虽不成器,到底和长姐是血脉亲缘,是这世上唯一最亲的人了。如果长姐过得好,我也没脸来打扰,可是现在这般,我绝不能置长姐于不顾。”
随便吧。
萧梦得颓然的闭上眼,只朝萧梦成摆了摆手。
她不想强调她不用他管。
他怎么想,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同样,她也有她自己的选择。
萧梦成艰难的爬起来,又顿住,道:“父亲和母亲的坟茔,我已经派人照管,从前多劳长姐费心,是我不孝,以后我会担起为人子的责任来。”
那最好,她又少了一份牵挂。
“我要成亲了……如果长姐肯不计前嫌,便到席上坐坐,如果长姐不愿,我也不强求,等长姐安顿下来,我会带新妇来给长姐见礼。”
他说的话,萧梦得只当放屁,一句也听不进心里去,倒是这一句,她听懂了。他既要成亲,好歹她是做姐姐的,是萧家人,总不能无所表示。
她睁开眼,道:“我已无能为力替你筹办聘礼,留在燕家还有不足一千两的嫁妆,想来诸位表哥们不会束手不管,到时,你就当作是我给你的贺仪吧。”
说她无赖吧,她就是无赖,他若有本事从燕家讨回来,那就权当是他的辛苦钱。
如果讨不回来,也别说是她吝啬。
她真的一文不名了,这是她最后一点儿安身立命的银子。
萧梦成摇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银票来,道:“那是长姐唯以安身立命的东西,我没脸要,这是我这几年的积蓄,留足一部分给姨娘筹措亲事,这些是给长姐的。”
说罢双手拱送到萧梦得身前,不等她拒绝,猛的翻身跳下马车。
萧梦得很是有点儿不屑一顾。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还能改得了吃翔?
他嘴上说得动听,还不是拿甜言蜜语来哄人,过不多久就要本性复发,这会儿投入多少,将来十倍百倍的讨要回去?
心里鄙薄着,萧梦得拿起萧梦成丢下的银票。
果然,银票的面额并不大,有十两的,有二十两的,最大的也不过一百两一张。不过聚沙成塔,积少成多,这一撂算下来倒有千两之多。
呵,他还真的改性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萧梦成下了马车,站在原地低头待了半晌,到底还是抹了抹脸,朝着江清月等人而去。
*
离了燕家,江清月终是有些按捺不住,他质问江清寒:“老七,你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夫妻之间哪儿有不起争执的?就为了这么点子误会,你便让他们和离?”
诸人也跟着七嘴八舌的指责他。
江清寒并不辩解。
他所在意的那些问题,江清月他们都不在乎,比如说燕家母女侵吞了萧梦得的嫁妆,他们只会说要回来就好了。
燕归春另娶的两房妾室以及子女,对于江清月等人就更不足为奇。不孝有三,无所为大,萧梦得自己不能生,就该早些替夫君张罗生儿育女、延续香火之事,这是每个妻子的本职,哪儿能有怨尤?
所以在他们看来,萧梦得全然没有和离的理由。既然道不同,又何必非得求同?
江清寒知道怎么回应,他道:“确实是我冲动了,但不该和离也已经和离了……”
总之就是这么个事。
诸人:“……”
这不是耍无赖吗?
江清皎道:“老七,你该不会想把萧表妹接回江府,养她一辈子吧?”
江清宵也道:“不说别的,我爹和几位叔父、婶娘就绝不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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