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梦成站在一旁听了个懵,他看看江清月——江清月压根不可能给他任何明示和暗示——又看看江清宵。他们兄弟几个一脸的义愤填膺,可萧梦成知道,他们只是反对而已,并不是为着长姐考虑。
最终,他把目光落到江清寒脸上。
他有点儿渴切地希望他能以一己之力,力排众议,说服众人。
可好像这也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哪怕其中一个是自己嫡亲的姐姐,可这样的结合,完全失去了两情相悦的单纯和美好,多少也玷污了爱情的纯真和浓烈,只会让人觉得遗憾和不洁。
但萧梦成又怕江清寒轻而易举的就被旁人说动。
燕家是被实证过了的,并非好人家,燕归春也并非良人,没个才把长姐救出来,转眼为了江家的面子,就立刻又把她送回火坑的道理。
世人都欺软怕硬,燕老太太这样的人只会更甚,这回燕家吃了亏,她不会自省、反思长什么教训,一旦长姐再回来,她只会变本加厉的把吃过的亏都从长姐身上讨回来。
萧梦成也不知道盼着江清寒如何回应了。
微热的风带着远处不知名花香薰过来,萧梦成在满耳的喧嚣声中陷入巨大的茫然。
耳边还回响着萧梦得痛极的轻斥。
如果他只会一次次的认错,哪怕再有诚意,也的确没什么诚意。知错不改,屡教不改,做人做到这份上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还是要做。
还有,他口口声声不会再借助长姐攀附任何人,可攀附七表哥也是另一种攀附。
他信誓旦旦说要做长姐的助益,如何做?总不能遇到事就缩到别人后头,等着这些相干的或是不相干的外人来决定长姐的生死,荣辱?
*
萧梦成轻咳了一声,提醒众人他的存在。
江清月等人果然噤声。
萧梦成虽然无足轻重,可于他们而言就是外人,哪怕他们谈论的中心人物是萧家人,但“家丑不可外扬”,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当着萧梦成这么个外人再继续争执。
萧梦成本能的振了振袍袖,好像这样就能给他以力量似的。
他端正、肃然上前,朝着众人拱手一揖:“梦成谢过诸位表哥。”
“……”
江清月咳了一声,道:“你我至亲骨肉,何必言谢?”
“应当的,这世上哪儿有什么事是应该应份的?说到底都是我萧梦成没用,故此才劳动得诸位表哥陪我前来。好在家姐已经脱出火坑,此份恩德,梦成莫齿难忘,以后我定会报答……”
江清宵哈的怪笑一声。
报答?他倒够大言不惭的。他们这些穷亲戚就是吸血水蛭,一辈子贴在江家身上,不吸饱了是不肯撂手的。
还报答?他拿什么报答?他拿出来的诚意让人笑话,他拿出来的东西更是上不得台面,谁稀罕?
萧梦成眼里闪现着无措,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江清月很怕他会崩溃的哭出来。当下忙怒视了江清宵等人一眼,转而和颜悦色的对萧梦成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梦成不必如此生分。刚才我们和老七的话,你都听见了?”
“是。”萧梦成的态度十分恭敬,他没再看江清寒,只诚恳的对江清月道:“我知道表哥们是关心长姐,但是……事出突然,想必长姐这会儿心里正难受,以后的事,还是慢慢商量。我虽不才,尚不能独当一面,但我早就不再是稚嫩孩童,又是萧家唯一男丁,理当担起家事。我会接长姐回家,日后,也会好生照顾。”
诸人一脸的“我就说吧”的神情。就知道这小子死性不改,动辄就拿“这是家事”来说嘴。好像谁爱管他们家事儿似的。
费力不讨好,这是最后一次,看还有下回着?
江清月面色也有些讪讪。
萧梦成恍似不觉,道:“当然,需要麻烦表哥们的时候,我也不会逞强,只盼到时候表哥们还似如今这般不吝援手才好。”
江清月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萧表妹跟着你最是名正言顺。”
真的挺好,江家巴不得甩了这个罗烂呢。
“你也长大成人了,想来姑母、姑父也盼着你功业有成。就算……起码养家糊口总是要的。”
“大表哥教诲得的是,人生在世,不可能永远仰仗别人过活,总要自立自强才行。”
江清月赞许的拍拍萧梦成的肩膀:“这话极是,你是该学着历练历练,那表妹和燕家的后绪诸事,就得你自己操心了。”
萧梦成并没听出这是江清月撂挑子的意思,仍旧虔敬的深深一揖,道:“是,多谢诸位表哥。”
*
江清月看向江清寒:“我们出来这么久,只怕要惊动家中长辈,为免让他们跟着提心吊胆,不若我带兄弟们先回……”
他相信对付燕归春,有一个江清寒足够了,何况又加上一个破坏力极强的萧梦成,更是手到擒来。
江清寒面带微笑,并没觉得有丝毫的为难:“好。”
江清月反倒又有点儿难堪起来,其他诸兄弟已经准备要走了,他还在原地踌躇,很想再嘱咐江清寒几句,可料想说了他也不听。想替自己解释几句,又有几分难为情。既然已经甩手了,何必再假惺惺?
反倒是江清寒笑着宽慰他道:“本来就是我不该兴师动众的劳烦大哥,等回去见了大伯父,我必当面请罪。”
送走江清月诸兄弟,江清寒看向萧梦成。
萧梦成一脸的欲言又止,却最终只是温驯的道:“这回的事,多谢七表哥。”
江清寒摆了下手,道:“不必。”
萧梦成鼓起勇气道:“我去和燕公子谈,总要把长姐剩下的嫁妆拿回来。”
江清寒点头:“可以。”
“七表哥给我助阵?”
江清寒笑出声,回头看了下马车。
萧梦成立时心里又打起了鼓,他们两个都进去了,将萧梦得一人放到门外,不大安全。可谁留下?
江清寒温声道:“想要证明自己,也不在这一时三刻,还是我替你去见燕公子吧。”
“……也好。”萧梦成有些脸红。
江清寒只拍拍他的肩膀,吩咐日暮:“请燕举人出来说话。”
做事要善始善终,现如今一切尘埃落定,萧梦得嫁妆的事,也该“好好商量商量了”。
***
燕归春十分沮丧,变故突生,他被打击得头昏脑胀,不明白好好的生活怎么忽然被搅得天翻地覆,破败不堪。
偏偏母亲一边骂一边劝,不停的在他耳边嗡嗡着:“我早看那丧门星不顺眼了,说了几次叫你另娶,偏你被色迷了眼,鬼迷心窍,怎么也不听,如今正好,她走他的独木桥,咱们走咱们的阳关道……”
燕归春喃喃:“您懂什么啊?”
“你怕什么?京城也不是江家一家独大,他就算有权有势又如何?还能只手遮天?只要我儿有本事有才学,不愁不能高中,何必非得委屈自己向江家摇尾乞怜?”
这话说得真硬气,燕归春都快要被气笑了。
如果这也算摇尾乞怜,那他还真是够傲气的,让那些真正摧眉折腰的人怎么看?不得活活嫉妒死?
再说了,能攀附上江家,不知道多少人恨不得跪下去真的当条狗。
不过多说无益。
燕归春气不过,问燕母:“萧氏带来的嫁妆银子,阿娘可知道都花到哪里去了?您不会以为江家来人只是把萧氏接走吧?”
燕母自然也懂这个道理,既然都和离了,媳妇的嫁妆自然要带走。
可她怎么肯认这个亏?吞进去的还能吐出来?
她嘴硬的道:“居家过日子,处处都需要银子,那萧氏在咱们家三五年,难道不吃不喝,只管喝风饮水就能饱了?”
“就算扣除掉她一个人的花销,剩下的呢?还有她的衣料、首饰……阿娘不说,我也知道,都在阿姐那里。”
燕母呸了一声道:“什么叫都在你阿姐那里?你们他们满嘴胡说,那丧门星丧父失母,只有一个弱弟,能有多少嫁妆,能带来多少好东西?都是些没人要不值钱的东西,偶尔有几件,你阿姐不过借去戴戴,大不了还她就是。”
燕归春实属无奈,只得道:“阿娘不认,我是没办法,可江家人手里却有帐册,一笔一笔的花销开支,都记得清清楚楚。阿娘不认帐,我做儿子的不能说什么,只能把这帐认下来,回头如数还回去。若江家不依不饶,大不了我去吃官司罢了。”
燕归春一向知道自己母、姐都做了什么,只不过从前萧梦得都忍而不发,渐渐的所有人便都将这事当成了理所应当。
如果不是被江清寒把帐册摔到脸上,燕归春不会有丝毫的愧疚和不安,可就是因为理所当然得久了,猛然被提醒,才会有一种针针见血的痛感和耻感。
这回燕母终于慌张起来:“怎么就说到要吃官司上头了?不过几十两银子罢了,江家财大气粗,还能计较这些?”
母子正较劲儿呢,外头有人回:“江七爷请公子外头说话。”
燕母惊跳起来:“他,他真是要来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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