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109)

燕归春虽然一个头两个大,却深知这事避不得,只得迈步往外要走,燕母一把拉住他,道:“你别去,我去,大不了全推到我一人身上,他若非得送个人去吃牢饭,那就我去好了。”

燕归春哭笑不得:“阿娘,我是有多无能?家中事,本就该我一力承担,哪儿有让您冲锋陷阵的道理。”

燕归春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单凭燕母泼妇般的行径就能永绝后患。

他才是男人,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江家人不会和燕母一个乡下无知老妇人计较,最终苗头对准的是他,所有的后果也要由他来承担,他若肯老老实实地便罢,否则岂是燕母一个能够解决的?

他有些没底气的承诺:“您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

燕归春虽然在燕母面前表现得很有男子汉气概,等见了江清寒,还是不自禁的有些气怯、心虚。到这会儿才深深后悔:就不该做理亏的事,否则何至于有现如今这种境地?

但后悔也晚了。

他重新向江清寒见礼,顺带着代燕母向江清寒道歉。

江清寒自是不会和燕母计较,他只打量着燕归春,问出心底的疑惑:“梦得近年一直过得就是深居简出的日子,她处境如何,你真的一清二楚?”

其实这话问得有些放诞无礼了。人家夫妻怎么相处,那是人家夫妻的**,别说江清寒一个庶出表哥,就是嫡亲的兄弟姐妹,比如萧梦成,只怕也问不出口。

就不该问。

一旦问出来,大家彼此都难堪,而且也略显猥琐,窘探人家夫妻**,怕不是有什么变态的嗜好和大病?

燕归春也完全有合情合理的借口拒绝回答:你管得着吗?

但一则江清寒有先前的闪电奔雷的架势震慑住了燕归春,二则燕归春自己心虚,是以艰难的嗫喏着开口:“她喜静……”

“她的喜好我当然清楚,她有这样的要求我也不意味,我是问你,她的生活如此清贫寒酸,你也一直都知道?”

“这……我……”燕归春脑门都要炸了:“我去书院的时候多,平日很少回家,偶尔归家,也都在……苦读,家中琐碎杂务,自有家母料理。”

说白了,他是这个家的唯一希望,平时忙是常态,偶尔回来一回,待不到一两天就又匆匆出门,燕母拿他当个金宝贝蛋似的宠着,怎么会让他因为家长里短分心?

至于家里人,谁谁吃什么,穿什么,住什么,他哪儿有那个闲心一一过问?

江清寒嘲讽的呵了一声。

亏得他有脸承认,他是怎么做到对嫡妻不闻不问,任她自生自灭的?他也配和萧梦得称“夫妻”?

不说夫妻之情,连一点儿夫妻之义都荡然无存,天地生他这样一个奇葩也真是千年难见的奇观。

是该说自己当初看得太准了呢,还是说看走眼得太离谱了呢?

*

燕归春很是不自在的道:“大千世界,有无数夫妻,未见得每一对夫妻相处模式都一横一样。再,再说……”他没什么底气的道:“当初结亲之时,萧氏也知道燕家不过是农户之家……”

他乍着胆子瞥了一眼江清寒。

两家结亲之际,对彼此都是有过相当深入的了解的,既然江家同意,萧梦得肯嫁,就是对燕家的认同,燕家并非什么大富大贵之家。

“自然平日里就是粗茶淡饭,也就年节之时才会有鱼肉荤腥……”

断没有为着某一个人就改了的道理,那也不是过日子人家的风气。

江清寒仍旧报之以“呵”,他在乎的是萧梦得一日三餐,吃什么喝什么吗?

他在乎的是燕归春对萧梦得的态度。

退一万步,他真敢拍着胸脯子说,他们吃的和萧梦得吃的一模一样?

萧梦得的处境,不过就是勉强活着,将将饿不死罢了,但凡她生点儿稍重的病,就是悄然殒命的下场。

居家过日子,最基本的就是柴米油盐、吃喝拉撒,这些细微琐碎之处,也是最容易拿捏人甚至是苛待人,偏又悄无声息,最不易引人注目的地方。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只猫儿狗儿,不拘生冷,随意撒一点儿吃食就行的。

燕归春不肯承认是他疏忽,也不承认他是有意纵容燕母的恶行,可见眼光、格局、心胸也不过如此。

他对萧梦得就是全然的无情无义。

既然他无情义,江清寒也就懒得对他多一分仁慈,他径直说明来意:“从前种种,我可以既往不咎,横竖两家亲事已经作罢,自此之后山高水长,你和她便永不必再相见了。”

燕归春默默的垂了眉眼。

江清寒才懒得管他想什么:“萧表妹的嫁妆,还请燕举人理一理。”

燕归春慢慢抬起眼。

江清寒冷冷的和他对视。

他吱唔着道:“还请江七爷手下留情……”

他很想问江清寒:“先前不是你暗示的,只要我写了和离书,一切好商量吗?”

江清寒道:“凡事越不过一个理字,燕举人识文断字,颇懂三纲五常,于人情世故上想必也略通。妇人和离,索回嫁妆,不过分吧?”

“可是……”燕归春也豁出去了:“可是我和萧氏,并非夫妻之情败坏到非和离不可的地步。”

分明是你逼的。

“我想见见萧氏……”

江清寒目光骤然变得十分尖锐,燕归春的语调打了个磕巴,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到,到底夫妻一场,有什么误会,我们两个说,说开了,就没事了。”

和离书刚写,还热乎呢,也尚未去官府备案,只要他哄着萧氏把和离书一撕,他们就还是夫妻。江清寒再是萧氏的嫡亲表哥又如何,万金难买“老子乐意”,只要萧氏不和离,他说什么都没用。

江清寒哈哈大笑,道:“我常听人说妇人小性,最爱反复,有种男人也是如此狼性,从前只是听说,今日倒是亲见,真是大开眼界。”

燕归春脸色涨得通红。可一文钱憋倒英雄汉,他既已没了底气,丢了面子,就不能连里子一并让人扯得稀巴烂。

“人,人被,被逼到绝境,什么事做不出来?”

“这么说,是我逼你们和离的?”

“不管怎么样,我和萧氏夫妻一场,临别前见一面,并不越礼,倒是江七爷推三阻四,左右阻拦,很有点儿司马昭之心。”

江清寒不屑的道:“我若有意,你以为轮得到你?”

燕归春仿佛被抽了个响亮的耳光,一时语塞。

江清寒这话不能深想,否则满含恶意,倒像是如果他对萧氏有图谋之心,燕归春就只配拣食他的余唾了——这也太侮辱人了。

燕归春只是世俗之人,并不算多龌龊,是以只满眼狐疑的望着江清寒。

如果他真的没有所谓的“司马昭之心”,那他又图什么?

反正他是没见过这种什么都不求,一心只为着他人着想的“好人”。他是什么样的慈悲善人投胎转世?

江清寒哪儿管他心中疑惑,只强硬的道:“梦得性子软,却不代表她真的孤苦无依,任你们母子姐弟作贱。今日是你识趣,还肯断尾求生,否则……”

否则什么,燕归春已经不用去探究了。他不太了解江清寒这个人,可江清寒给他的气势是最滲人的。面对江清寒,燕归春有一种本能的惊悸,尽管他并不像旁人那样非打即骂。

燕归春颓唐的道:“那,那就算了,是我和萧氏无缘。”

江清寒见好就收,道:“梦得剩下的嫁妆,一文不剩,我要全部带走,你所欠部分,写个欠条吧。”

欠债还钱,这才是天经地义,燕归春虽然心痛,但也没无赖到真的不还的地步,好在江清寒没立逼着就要。

他再无二话,果然命人把萧梦得的东西全部收拾出来,又写下四千两的欠条,老老实实的按了自己手印。

*

江清寒收起欠条,连声“告辞”都懒得再说。

燕归春满心惆怅,他竟也说不出来是对失去妻子的痛苦多一些,还是感慨怀这几年似乎做了南柯一梦般的遗憾。

他目光追逐着江清寒的背影,眼看他要跨出门了,不由得“哎”了一声。

江清寒皱眉回身看他。

燕归春瞬间被吓得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反倒江清寒似是想起了什么,问他:“你和梦得有过什么君子协定?”

“啊?”燕归春视线游移,最终撒谎道:“没,没有……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

江清寒也就没了兴趣,只哼笑了一声。他很在乎么?只不过随口问问罢了。

燕归春讪讪的道:“江七爷,你真觉得,和离是萧氏心之所想?”

江清寒给了燕春归一个“和你有关吗”的眼神,嗤笑道:“燕举人这是后悔了?”

“得而后失,人之常情。”

“呵,【得】?成亲数载,你们夫妻形同陌路,这也算【得】?你但凡有一点儿诚意,我也不会插手至此。”

燕归春:“……”

他一脸的迷惑和茫然,怎么才算得?

他不过是天真的以为他和萧氏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可好歹他还曾得到过那个人——他甚至怀疑,有谁能得到萧氏的心?

她的心凉薄又冷漠,与这世界都带着重重隔膜,有谁能靠近并融化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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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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