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寒笑道:“这就像老话说的,大难之后,必有后福吧。姑母和姑父也算是用心良苦。”如果她没能长大,没能懂事,说句不中听的,哪怕穷困潦倒也是活该。可但凡她成点儿人,成点儿器,自会猜到他们的深远用意,那她以后的日子就是享用不尽的富贵。
萧梦得长睫洇了浓密的一层泪,点点头道:“嗯,父母为子女,当为之计深远,直到如今,我才会摸到一点点儿他们对我的疼爱。”
江清寒伸手握住了萧梦得的。
萧梦得怔然的抬眼看他。
他温声道:“那就好好爱自己。如果姑母和姑父还活着,他们一定乐见你过得幸福。”
她的心思,他懂。他的意思,萧梦得也懂。长睫一眨,泪雾凝成泪珠,就那么啪嗒一声落下来。
萧梦成老远望见萧梦得和江清寒,手脚并用的从池底爬上来。
他这会儿倒没那么亢奋了,就只直愣愣的望着萧梦得:“阿姐……我挖出来了,是真的……”
萧梦得点头,道:“嗯,我说话算话。”
“不是……”萧梦成摇头,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不能说他清高到不想要银子,但也不能说贪心的想要越多越好,但这确确实实是一件大好事。有了银子,他就有了重振萧家荣耀底气,也有了东山再起的更高的起点,更有了承担姐弟二人后半生衣食的担当。
以后做什么事便不必再捉襟见肘,掣手掣脚。
他确实很欢喜,但欢喜之余又是深感肩上责任重大,大到他有一点儿压力,怕自己承担不起。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江清寒和萧梦成一块跳下去查验了一番。
日暮说得已经挺直接了,但相对于自己亲眼看到的,江清寒还是觉得他说得太含蓄了。也是他低估了萧家的财力,更是对真正的巨富没有直接的体验。
这池子不小,原本江清寒觉得,就算是池底埋了些东西,顶多就是几万两的真金、白银,可等到一层一层的油毡揭开,入目满是专门打造的防水防油的藤箱,江清寒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这还只是一角。
照这么个阵仗看,池底不可能就这么几口藤箱,否则也太对不起这份工程了。
可如果满池底都是这样的藤箱,那得藏着多少值钱的东西?
江清寒拍了拍手上的泥,看一眼萧梦成,翻身上到岸上。
萧梦成跟着跳上来。
江清寒也顾不得洗手,面容严肃的问萧梦得和萧梦成:“你们姐弟俩什么打算?”
萧梦得没说话。
萧梦成脑子还有点儿懵,迷迷糊糊的道:“这本就是萧家之物……”
还需要怎么打算?自己家的东西。
萧梦得白萧梦成一眼:“没人和你抢。”
萧梦成急:“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清寒没心思和萧梦成开玩笑,仍旧严肃的道:“那可未必。”
啥意思?会有别人来抢?!
萧梦成悚然一惊。他当然不会怀疑江清寒,但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他相信。
江清寒索性直接问:“是现下就挖出来,还是照旧?”
挖出来容易,下一步怎么办?天降横财确实是喜事,可别高估了人性。就算“这本就是萧家之物”这话一点儿错都没有,但人们眼红起来,为了利益,什么穷凶极恶的事都做得出来。
萧梦得一介弱质女流,再加一个难敌双拳四手的萧梦成,区区两个人,根本护不住这笔巨富。偏偏江清寒带的人也少。
萧梦成迅速决断道:“埋起来吧。”他不介意说心里话:“我需要的不是多少银子,而是退路。这些东西,就是日后我做事的退路。”
这是他们姐弟日后的保障,所以他更可以无所顾忌的去做自己想做的,就算输得一败涂地,还有退路可供安慰。
萧梦得没参与意见,说到底,江清寒和萧梦成说的这些算是共识,无需她多言。
既然达成了共识,便由日暮等人帮忙,把池墉恢复了原状。
也幸亏淤泥还没清理呢,多少留了些,然后打算明日放水,再让人种上荷花,养上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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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三人总要坐下来好好理一理。
萧梦得顺便把于利过来的事说给了萧梦成。
萧梦成这会儿酒早就醒了,可他总有一种错觉:自己还醉着。从前日子多艰难?先是寄人篱下,而后是苟且贪生,虽说确实学了不少人情世故,习得不少生意经,但没少受人白眼,也没少受人挤兑嘲笑,到底不似富家公子般逍遥自在。
冷不丁回了趟老家祭祀,怎么摇身一变,就和从前天壤之别了呢?
说句没出息的话,他以后压根不需要拼死拼活的卖命,只要不嫖不赌不抽,好好守着这份家业足够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了。
就这,还得人人都拿他当成祖宗似的捧着供着,再没人敢小瞧轻看他。
他重重的拍了自己一巴掌,喃喃道:“我不是做梦吧?嘶,疼……”
还真不是做梦。
他又一脸迷惑的看向萧梦得:“长姐,我这是中了什么狗屎运了?”
“胡说八道,这是阿爹生前替我们姐弟谋划好了的。”
“是,我懂,我知道,我就是……”
从前对萧三老爷这个做爹的,萧梦成是不敢怨恨却没少怨恨。他生养自己,却没教好自己,自己落到现在这般境地,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这时候忽然发觉,不是他不管自己。他命短,是造化弄人,他和嫡母没有子嗣,是天意弄人,自己不该出生却也还是出生了,尽管不怎么受期待,可原来到底还不至于遭受他多少嫌弃。
萧梦成抹了把脸,道:“我不会做个败家子的。”
这是他对萧梦得的承诺,也算是他对父母的保证,更是对自己无言的誓言。
他没多说,萧梦得也没多说。都是经历过人生风雨的人,不会再轻易相信虚浮的诺言和誓言,也都更明白,说什么不重要,怎么做才重要。甚至就算殚精竭虑,付出了毕生辛苦,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还要看天意呢。
所以多说无益。
萧梦得看了一眼江清寒。
江清寒一时没能懂她的意思。萧家的产业,萧家的家事,自然该由她们姐弟商量,其实他坐在这儿都有点儿多余。
萧梦得又看向萧梦成,道:“当着七表哥的面,我想分家。”
啥?萧梦成怀疑自己耳鸣了,掏了掏,不解的看向萧梦得:“长姐在说什么?”
江清寒也是一怔。
萧梦得垂眸道:“你没听错,就是分家。至于怎么分,你提,我也不贪心。”
萧梦成都结巴了:“不是,长姐,你这……为什么会提这一茬?你是对我不放心吗?我知道自己有前科,也知道自己才具有限,所以我不会莽撞冒险的。你要是不同意,那就按你说的,生意还由于家父子照管……”
大不了他就做个混吃混喝的纨绔也罢,毕竟有时候一个没脑子还爱指手划脚的少主子,远要比老实守成的东家更能坏事。
萧梦得坚决的摇头:“你别多想,不是你想的那样,也和你没关系,是我知道自己是个没什么大本事,也没什么大出息的人,所以存着的是自己一点儿最保守的念头。产业你我各人分开,下剩的,你如何经营,我决不置喙。”
“我,我不同意。”萧梦成看向江清寒,盼着他能说句公道话。
这让江清寒怎么开口?
萧梦得这会儿倒不看江清寒了,略带执拗的道:“你要是不肯分,那我就全部带走。”
带,带走?带去哪儿?
萧梦得道:“于管事说得清楚明白,这是阿爹让他在我成亲后交付于我的,可一字半句都没提到过你。”
萧梦成仿佛被当胸椎了一拳,疼得立时说不出话来。不管于利说得是真是假,也不管当初萧三老爷是出于何种原因的考量,总之这份家业确实没有明说交给他。
萧梦得气人的话还在后头呢:“你也知道,我还年轻,终归是要外嫁的,你要不肯分,就说明你没种,不敢担起萧家的家业,与其如此,不如我带到将来的夫家去。”她望着萧梦成,语带轻嘲的道:“不过你放心,你我姐弟一场,到底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我不会置你于不顾,总会照管你这一生一世的富贵无虞。”
这话摆明了就是气话,是激萧梦成的。但也不能否认将来没有这种可能性。
萧梦成终究是个男人,自然不肯当真仰一个女人的鼻息过活,哪怕那是他的嫡姐。这时候两人都没什么负担,说什么做什么,只要姐弟二人没误会,万事都好说。可一旦将来萧梦得再嫁,萧梦成娶亲,中间隔着至亲至疏却没有血缘的外人,再亲的姐弟也会因为利益生出嫌隙。
更何况,萧梦成确确实实姓萧,犯意不着为了赌气,就当真不拿萧三老爷留下的一分一毫。
江清寒轻咳了一声,打圆场道:“亲兄弟,明算帐……这话原也不错。”
姐弟俩同时望向他:你到底偏帮谁?
江清寒谁也不想帮:“其实,这时候分不分家的……都不重要。”
萧梦得把一摞总帐本放到桌上,瞅了他一眼,道:“重要,这家,我非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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