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梦得没急着说自己想要江清寒帮什么,反倒说起闲话来,她问江清寒:“你记不记得,在族长家门口遇到的那个妇人?”
江清寒点头:“记得,她遇到了难处,你不是已经帮了她了吗?”
“是啊,我不过是有点儿感慨而已,当年她成亲时,我和阿娘一起去看热闹,当时年纪小,和阿娘说悄悄话,她是我看过的,最漂亮的新娘子。”
江清寒哦了一声。如果不是萧梦得说,他真没瞧出来那位所谓的什么侄媳妇是多漂亮的模样。
“这才几年啊,如果她不开口自报家门,我几乎都认不出她来了。可大抵这就是生活吧?不管最初是多么美好的模样,在生活的风霜雨雪的磨折中,所有的美好都变得不忍直视。”
江清寒不明白萧梦得到底要表达什么,只能附和着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这是生命最残酷却也最珍贵的地方。没有什么是永恒停留,并一成不变的,我们一直都在失去,但不可否认,在苦难中,我们也收获良多。”
“或许吧。”尽管再明白不过江清寒说得很有道理,萧梦得却还是嘲弄的笑了笑,道:“造化弄人,它从来没什么仁慈之心。”
总之,得与失是相对的,所谓的因果或许有,但谁信呢?前世因,今世果,今世因,来世果,除了虚无缥缈的前生、来世,剩下的也就剩下今时今日了。不要怪世人都浮浅,谁会一味的追求无妄的东西,而放弃手里现有的仅存的呢?
她目光咄咄的望向江清寒,道:“她家的小姑娘倒是不怎么像她?”
“是吗?不随娘,那就是随了爹,不过我瞧不出来,只觉得小孩子只要干干净净的,似乎长得都一样,没什么分别。”
萧梦得反驳:“怎么可能,小伙子家和小姑娘就大不一样,就是同样的小姑娘,生得也不一样,你没觉得胜伟家的小姑娘格外漂亮吗?”
“哪里漂亮?”江清寒心说,他见过最漂亮的姑娘,打小就比旁人“格外漂亮”,现如今虽说经受生活磨折,有了一点儿淡淡的憔悴,却只会使得她的韵致更饱满,且仍旧比寻常凡夫俗子“格外漂亮”。
还有谁能比她更漂亮?
萧梦得认真的和他分析:“你没仔细瞧吗?小姑娘皮肤白晰,就只是营养不好,所以面色不好,可她头发漆黑,眼眸明亮,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涡,多可爱啊。”
江清寒失笑,他真瞧不出什么分别来,萧梦得所说的这些特点,大抵是白净孩子共有的特点。他道:“你似乎很喜欢孩子?”
萧梦得坦诚的承认:“是,你不觉得,孩子代表着希望和无数的可能吗?”
江清寒想了下,点头道:“确实。”
萧梦得扶着桌边站起来,朝着江清寒走了两步,道:“所以,我想要个孩子。”
这转折来得太突然,江清寒再有诚俯,也差一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他缓了半天,强烈怀疑自己喝多了,他用指尖揉了揉眉心,问萧梦得:“不是,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梦得能说出这样石破天惊的话来,除了自暴自弃之外,也有酒壮怂人胆之意。横竖这府里人不多,所有可能会知情的人都早早让她打发了,这事出她口,入他耳,天知地知,他知她知,所以也没什么难堪的。
萧梦得再乖巧不过的点头:“当然,我说我想要个孩子,和你。”
江清寒简直要疯:“你到底明不明白和一个男人,正常的男人,说想要个孩子意味着什么?”
萧梦得一脸的“你用不着这么瞧不起我”的模样,道:“不就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那么点儿事吗?”
江清寒倒难得的噎了下。
他这边热血沸腾,既有受到蛊惑的激动,又有一点儿想要拯救她的悲悯,但万万想不到她的态度这么轻描淡写,倒像他过度焦虑了一样。
可随即一想,也对,她不是待字闺中的无知少女,而是嫁过人的,是经历过风霜雨雪而不是没见识的少女。所以,真用不着他向她解释其中的门道,说不定,她比他懂多了。
说是不在乎,可真正意识到她曾经和别的男人做过夫妻,有过亲密无间的情形,甚至也曾琴瑟和鸣过,江清寒心里还是有点点儿酸涩。
不过他没有挑剔的立场和资格,小十曾经不解的问过,那些无人之时,自己对自己的诘问也曾有过,所以今日今时,他也得咬着牙说一声“不后悔”。
江清寒咬了咬牙,问:“怎么忽然就……冒出这么个想法?”
有句不合时宜的话,他是真没敢问,如果她真的特别想要个孩子,过去几年,怎么和燕归春没这个计划?否则这时候孩子都两三个,大的都能满地跑了。
萧梦得瞥他一眼,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就是因为以前没想过,所以现在再不想,就有点儿太迟了。”
江清寒自失的一笑,道:“也对。那我能不能自作多情的理解为,你不愿意和他,但是愿意和我?”
这不废话吗?如果她不愿意,她会这么主动?
萧梦得微带不耐烦的道:“随你怎么想。”
江清寒觉得手心里都是汗,他试探的问萧梦得:“其实,你不必这么着急,等我们回京,很多事都会按部就班的安排起来。总要先成亲,然后再……凡事都得师出有名,名正才能言顺。”
“我知道啊。”
那就是她不太相信他的承诺。其实他是一个看重承诺的人,他知道回京不是那么好面对的,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受委屈,有他在前面顶着呢。
“可我不想等。”
这么急?何至于?再说了,生儿育女,那也不是春风一度就能解决的问题。但这种事情,真要解释起来可就太麻烦了。
萧梦得眸光里带了点儿复杂的东西,瞬间就有光在慢慢泯灭,她忽然站起身。
她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他要真这么为难就算了。
说句不要脸不知羞耻的话,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
江清寒猜到她要走,眼疾手快,一伸手就攥住了她的手臂。
萧梦得慢慢垂眸,视线落到江清寒的手上。
怎么个意思?是男人不是?别这么磨唧哈?
行就行,不行就一拍两散。
她并非想要以此要挟他,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只为自己考虑的最自私的人而已。
可天底下的事不都是如此么?谁不是个寻常人呢?她自认做不来圣人,也无济世治国之志,能考虑到的也不过是一个“自己”而已,能够不损人从而达到利己的目的,已经是她做为一个普通人的最高道德底线。
江清寒手指微微痉挛了一下,强自按捺着紧张,不自禁的微微加大了力度,道:“天晚了,你喝了酒,我送你回去。”
萧梦得手臂上的力道慢慢消无,她抬起脸,目光与江清寒一解即分,轻声道:“好。”她身形微一踉踉,江清寒适时的扶住,顺势将她抱进怀里。
两人都没再多说话,一个给了台阶,另一个接了梁鸿案,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默契。
***
一路行来,晚风微微拂面,热躁中夹杂着甜腻而浓蜜般的花香。
整个宅院是半个人影也无,原本两个神经极度戒备的人,随着萧梦得院落的越来越近,终于放松下来。
萧梦得如今是一个字都不敢说,蜷在江清寒怀里装睡。她能感受到他怀抱的紧实和安全,熟悉的青草气息又让她觉得安心,但这种踏实之余,又渐渐涌上伤感来。
就像先前他说的,“最是人间留不住”,美好的事物总是转瞬即逝。
所以,她自我安慰,兜兜转转,她和他绕了这么长的曲折才重新走近,除了是命运造物的安排之外,也还不算晚,她抓住眼前,是再正确不过的事。
就算以后仍旧崎路弯弯,可她不遗憾,也不后悔。
是以当江清寒借着放萧梦得到榻上的功夫,看她阖眼睡着,一时不知道是遗憾还是解脱,替她轻轻盖上薄被想走的时候,萧梦得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襟。
江清寒犹豫都不到半瞬,便倾身俯压下来。
人都是最爱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江清寒以为萧梦得很懂,萧梦得则以为江清寒是个中高手,两人都天真的以为这事儿绝对会水道渠成,顺风顺水。
哪知道真个交手起来,两人不约而同的发现,对方的表现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江清寒顶多是孟浪、直接了些,萧梦得对男女之事毫无经验,只有痛楚和不堪的记忆,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这种事本来就这么丑陋和肮脏。
她对这件事十分的痛恨兼嫌恶,不过是为了要个孩子才不得不“忍辱”出此下策,江清寒是这世上唯一能够亲近且熟悉的男人,所以她忍了。
江清寒心底的震惊却如滚滚波滔,以至于他没能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你和燕春归……不是夫妻吗?”
这个节骨眼,提到别的男人十分不智,可江清寒也顾不得这重忌讳了。他猜着了答案,但还是想确证这个答案。
萧梦得并不知道他的用意,这会儿正痛得紧蹙秀眉,只能勉强打起精神回应:“名义上……自然是夫妻。”
可私底下,他们有君子协定,所以到底是燕归春枉担了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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