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保宁郡王笑出声,她还真能睁眼说瞎话,一句话就推翻了她犯过的所有的错处。
行吧。
他道:“我此来并非问罪。”所以她尽可以大放厥词。
“那就多谢郡王宽宏大量。郡王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肯做妾,还是问我为什么不肯给郡王做妾?”
还真挺直接,也挺大胆,保宁郡王道:“看你如何自圆其说。”
你自撒你的谎,真不真,本王自会分辩。
萧梦得始终没抬头,但神色也始终淡淡的:“郡王是皇家贵胄,是含着金匙出生的天之骄子,我萧梦得却出身乡野,是商户之家,就像我不能理解王爷的雄心,王爷想必也不能懂得我的酸楚。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也压根没什么感同身受。”
她说的,他未必懂,因为不懂,所以尽可以造谣诬蔑。
保宁郡王又看了萧梦得一眼,想不到她牙尖嘴利,还挺会说,他道:“本王可以试着理解,毕竟我长年在军中,世情历练,所见所思没你想得那么狭隘,远远到不了‘何不食肉糜’的程度。”
“那是我之幸。想必王爷知道我失了恃怙,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难免急着抓住随便一棵稻草当成救命绳,但造化弄人,也许那不是救命的绳,而是条致命的蛇。”
这是解释她为何想给江清月做妾呢。孤女想寻靠山,或者说自私的人想为自己谋个福利,人之常情。
保宁郡王没吭声。
她如果非要如此狡辩,他也可以假装理解。
“谁没有年幼无知的时候?自从世子夫人为我解惑之后,我已经明白做妾的苦处,也深为自己的浮浅为耻。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不到万不得已,想来没谁愿意做妾。”
这是解释她为什么不肯给他做妾。
保宁郡王轻轻拊掌:“萧姑娘好口才。”
但还远不能说服他。
他接着道:“你也说造化弄人,如今已经不是你愿意不愿意的事了,一个女子,名节比性命都重,本王愿意为你名节负责。”已经够给她脸的了吧?难道现在不算“万不得已”的时候?
对于萧梦得来说还真不算,毕竟她孤身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犯下诛九族的大罪也不过她一条命。
萧梦成早被她自动摒弃到生命范围之外了。
所以就是天王老子也没有可以拿捏和威胁她的,这大抵也是没爹没娘没亲族的唯一好处了。
萧梦得长睫微闪,竟是一副愁肠百结的神伤之态,道:“郡王慈悲,可我自知不配。”
她不用他为她的名节责任,不需要,也不稀罕。
保宁郡王:“……”
这时候她倒有自知之明起来了:“一个妾而已,本王说你配,你就配。”
我呸。
萧梦得苦笑一声,道:“所以说,王爷很难体会我等微末小民的疾苦。”
这帽子扣得。
保宁郡王不掩轻蔑的道:“你人尽可夫,为什么不能是本王?”
*
踏马的。
萧梦得眉头猛的一跳,差一点儿就要破功,不惜跳起来做泼妇之态,用尽天底下最肮脏最粗俗的语言去攻击他。他才人尽可夫,他一家子都人尽可夫。
可萧梦得却强自按捺下来气怒,不轻不重的反驳一句:“郡王人尽可妾,又何必非得是我?”
他一句“人尽可夫”,已然道尽了她的卑微情势,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欺人太甚?
保宁郡王才不会体谅自己一句无心之言会对她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对于她这句回敬,也只是嗤之以鼻。
不过她说得倒也算实话。
他不再和她费话,径直道:“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你都不愿意是吗?”
萧梦得低头不吭声,这是默认了。
她倒想赌气来一句:也不是啊,只要你能以正妃之礼相娶,我未必不肯。
可一想还是算了,犯意不着的。明摆着的不可能的事,何苦自取其辱?她只是不想和他有瓜葛,犯不着得罪他。
保宁郡王一点头:行,她有种。
对于男人来说,难啃的骨头才是好骨头,但这不包括女人,尤其对于保宁郡王这种强悍、自负的男人来说,像萧梦得这种不识时务的女人就简直该杀。
他身体微微前倾,是个俯就,却是逼近、欺压的姿势,他甚至放轻了语调,但仍旧不掩侵略的本质,尽管带有几分戏谑,却更像是猫玩耗子的假慈悲。
他问萧梦得:“萧?(萧什么来着?)萧氏,你真的明白你拒绝本王的意义?”
萧梦得不明白,在她简单的认知里,她接受也好,拒绝也罢,都是她自己的事。可既然保宁郡王有此一问,自然没那么简单。
她抿了抿唇,有些茫然的道:“有什么意义?只要郡王爷大度,不肯和我计较,自然就……”
保宁郡王笑出声,道:“真是幼稚,打从本王进到你房里那一刻,你便已然名节尽失。”
萧梦得眼里的茫然更甚。
她当然明白,而且这四个字他已经强调了好几遍了。
但她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无赖。
名声差就差呗,大不了一辈子不谈婚论嫁。
横竖她一直觉得能在江家老此终生是件莫大的幸事。
“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事?”
难道不是?
“你以为你离萧家天遥地远,便没萧家什么事了?”
不然呢?
“最重要的,你如今寄居在江家,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止,都关系着江家的声誉。你可知道世家是如何处置像你这样名节尽失的女子的?”
他的声音里有一股子针刺在背的冷意,萧梦得心底冒出了个诡异的念头,就像她当初吓唬郡王妃江氏一样,如今保宁郡王来吓唬她,给郡王妃江氏来报仇了。
这算不算一报还一报啊?
她可不是江氏,也不怕,因此越发的把后脊骨挺得直溜溜的,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问:“如何处置?”
“浸猪笼。”
*
萧梦得有一瞬间的呆滞。
浸猪笼她不陌生,祁州城里住的也是人,只要是人群聚集地,每日里俱是人间烟火,上演的也都是人间的悲欢离合,表露出来的也都是人性的善恶。
自然什么事儿都有。
浸猪笼是惩罚那些不守妇道的女人的,手段粗暴残忍,却有着最直接的震慑力。
萧梦得想不到京城世家权贵原来和他们最瞧不起的乡下人行事风格是一个调调儿。可她自认她并没有做出什么有辱门家,丧伦败德的事,并不是什么不守妇道的女人。
她预想过她拒绝了保宁郡王,就是拒绝了郡王妃江氏,也是得罪了大舅母,她也设想过江候夫人会用何样的手段,不动声色的报复、惩处她,却万万没想过会是浸猪笼这么个刁钻的法子。
萧梦得蹙眉,没说话。
她半信半疑,同时还有一股子执拗的不甘。
凭什么?她姓萧,不姓江,如果说从前江家对她只是小惩大戒,比如禁足、训斥之类的,尚在她接受范围之内,可如果江家威胁到了她的性命,她何必逆来顺受?
大不了一走了之,横竖她丢也是丢的萧家的人,不关江家的事。
保宁郡王一眼就看穿了萧梦得的所思所想,他重新坐正,漫不经心的道:“你想必也知道,权贵更重名声和规矩。所以你的性命,在江候爷夫妻眼里真的什么都不是,而且偌大候府,想要悄无声息的处置一个你,呵呵,简直是易如翻掌。”
萧梦得垂眸,沉默不发一语。
看上去还算平静,可小手到底还是绞在了一起。
保宁郡王就乐见她无措、彷徨、挣扎的模样。
他不信她不害怕,也无所谓她信还是不信自己的威胁。
总之就一个小姑娘而已,再看透生死又如何?好模好样的,谁愿意舍生就死?
果然,萧梦得抬起眼。
还真难得,他来这么久,她好像头一次这么郑重其事的和他对视。
萧梦得不像刚才那样冷淡和疏离,终于有了点儿正常的,这个小姑娘该有的态度来。
她很诚恳的道:“郡王爷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就算我多有得罪,想来郡王爷也不屑和我计较。”
哼哼,计不计较,她说了可不算。
保宁郡王哄骗道:“自然。”
“那可否请郡王爷仁慈开恩?”
保宁郡王不说可以还是不可以,就只带着几分怂恿意味的,以眼神示意萧梦得尽可以再放肆一点儿。
她这下总算明白过来,他肯纳她为妾,着实是对她最大的恩典了吧?
那还敢拒绝吗?
“郡王爷心知肚明,我和郡王爷清清白白,但我愿意背此污名,只要郡王爷能保全我的性命。”
“……”
有那么一瞬,保宁郡王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但他很快意识到,他没听错,那就说明,这个萧氏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货。
她宁愿背负着污名,也不肯答应进郡王府,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愚鲁这么听不进去好赖话的人?
他觉得自己在这里所浪费的每一刻钟都是对他自己最大的侮辱。
“真是蠢啊。”保宁郡王笑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在骂萧梦得,还是在骂自己。
他眼神利如鹰隼,盯着萧梦得道:“既担了污名,本王怎么可能让你枉担?你要性命无虞自是不难,本王会送你去姑子庙,自此青灯古佛,终身侍奉菩萨。”
完结文《桃花朵朵开》《泼辣俏娘子》《眷属得成》《金枝玉叶》《独一无二》《冷香盈袖》《表妹且娇且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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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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