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梦得说的是实话,她真的谢谢江五。
可在江五听来却只是讽刺。
她嘴里嘈杂着道:“你有什么可委屈的?人的命天注定,命中八尺,难求一丈……”
萧梦得脸色越发的难看,她有些木然的往外迈步。
可那句“命中八尺,难求一丈”却像钢制的凿子,一下一下的像是要敲进她的脑壳。
她茫然的想着心事:要说这事儿背后没人故意授意是不可能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巧,在最后关节亲事落空,所以定然有人暗中操控。
或许仇盛不能得中,这桩亲事成也就成了,毕竟在世人看来,她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正堪配一文不名的落魄举子。
可一旦仇盛有了功名便大不一样,他鱼跃龙门,有了千般可能,那便白便宜了她萧梦得。故此才有人将她曾经的“污名”透露给仇盛。
曾经,萧梦得觉得清者自清,无需辩解,现在已经不这么认为了,却仍旧觉得无需辩解,因为,就像江五一样,很多人要的根本不是事实的真相,不过是选择她愿意相信的相信罢了。
仇盛恐怕亦是如此,毕竟他从未想过要和她问个是非究意,便已经做了现在这个选择,便已经说明了一切,再多的辩解也是无用。
*
早有人把姐妹间的纷争禀报给了长辈,江候夫人神色淡淡的,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另外几位太太则态度各异,但总的意见是一样的:“自家姐妹,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可究竟两人为着什么闹,她们心知肚明。
江四太太不乐意做这个恶人,只叫身边嬷嬷:“去把五姑娘拉开,到底是做姐姐的,岂能没有容人雅量。”
外头已经有人道:“表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诸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她来做什么?受了委屈,来请长辈做主来了?
这事儿,怎么做主?
说话间,萧梦得已经进了妯娌们所在的侧厅。
江六太太见机的快,先起身告罪,道:“我已经用好了,几位嫂嫂慢用,小十二这两天不大舒服,有些闹人,我先回去瞧她。”
江三太太也是不想得罪人的,忙找了个托辞,道:“我和六弟妹一道儿……”
江二太太无可无不可,有热闹看就看,不看也无妨,只是瞧不惯江三太太和江六太太这副怂样。
不过一个是天生软善的老实人,江三老爷虽不至于因嫌她没生出儿子来就休了她,可他脾气暴躁,且又长年在外为官,夫妻两个与“恩爱”压根儿无缘,是半辈子也没在府里抬起过头来,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另一个则是庶子媳妇,府里的事掺和了没她什么好处,不掺和反倒更落清净,所以遇事就躲倒也情有可原。
她看向江四太太。江四太太是江五的嫡母,若萧梦得是来寻江五的不是的,她这做嫡母的担着教养职责,自然躲不过,是以垂了双眸,避开了江二太太打量的眼神,没动。
萧梦得已经进了门,和江三太太、江六太太走了个对脸,她朝着诸位舅母们一福,道:“舅母们都在。”
这话听着不大对味儿,江三太太和江六太太脸上就都有些讪讪的,不约而同的道:“我们有事儿,正想着回去,不知道外甥女可是有什么要紧话?”
萧梦得看向江三太太和江六太太。
她并没有多苦大仇深,黑白分明,潋滟生辉的眸光里也没有悲愤和委屈,一如既往的让人看一眼就失神。
妯娌俩却立时都紧张起来。
两人见识过无理搅三分的泼辣妇人,但还轮不到自己赤膊上阵,和她们当面争执的地步,可光是看都已经觉得头大。
但这位外甥女的脾气着实有些格色,那是能噎得郡王爷和郡王妃都下不来台的主儿,今儿不会要来个大闹江府吧?她俩首当其冲,要先遭殃了?
好在萧梦得只是掠了她妯娌二人一眼,便浅浅的笑了下,道:“没什么要紧话,两位舅母自便。”
江六太太看明白了也听明白了。
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和她们妯娌俩没关系,所以只管走。
在场的人都是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人精,当然不会怵一个萧梦得,就算萧梦得豁出去脸面和自尊,今儿她也讨不到什么好。
是以江六太太完全不用担心大嫂和四嫂受什么挤兑。
但她还是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她自嘲的想,自己没什么善心,但仅存的良心还是有的,这大抵就是欺负老实人的最后一点儿不安罢。
可不管如何,她二人没立场留在这儿——既不可能帮着萧梦得,也忍不下心肠助纣为虐——所以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
江三太太和江六太太溜之大吉,萧梦得看向江二太太和江四太太。
这两人没有要走的意思,萧梦得也没什么顾忌,看向江候夫人道:“刚才我和五表姐争执了两句,想必几位舅母都听说了。”
江候夫人不言声。
江四太太只能接话道:“都是自家姐妹,合该彼此容让,五丫头不懂事,她是做姐姐的,若是对外甥女有什么不道之处,我自会让教导嬷嬷去训斥她。”
“那倒不必,不过是姐妹之间的几句言语争执。”她来不是讨公道的,这不过是个由头罢了:“倒是五姐表姐一番话,让我明白了一个事实。”
来了。
江四太太头皮有些发麻。
“敢问大舅母,仇公子到底是为何要与我退亲?”
江候夫人这时候才慢悠悠的放下茶碗,看向萧梦得。
萧梦得如今的作派很是稳重,得益于她在江候府几年的教养,与两年前她初来乍到时的浮浅、敏感相比,不管内里如何,起码面上已经和从前是天壤之别。
江候夫人道:“你这话不对,当初仇太太确实有意向你提亲,你大舅舅也答应了,但始终没落到最后一步。你的庚贴始终没送过来,所以只合了八字,两家虽都有意,却并未交换庚贴。”
她的嘲弄掩饰的很好,甚至还带着足够的耐心和包容,曼声向萧梦得解释:“只要庚帖没交换,就不算尘埃落定,就总有变故发生。”
又是庚帖出了问题,这和当初萧梦成骗婚是一样的套路。
所以江候夫人真的很会戳人肺管子,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两句话,便把所有的错处都归结到了萧梦得姐弟身上。
还有居高临下的不屑、轻蔑、鄙薄,表现得淋漓尽致。
是你们姐弟素有前科,如今故技重施,只不过上回是你们耍了人,骗了钱,这回却白白错失了金龟婿,乃是天道轮回,果报不爽,却怨不得任何人。
萧梦得如何辩解?她辩解得清吗?
萧梦得没想辩解。
诚然她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萧梦成是有几分怨怼的,可他人在江陵,到底什么样,她根本不清楚,就算他是成心捣乱,可这不是最根本的问题。
她道:“大舅母说得不对。”
江候夫人轻蔑的笑了笑,半开玩笑半是不悦的道:“外甥女是想教我这个长辈如何做事不成?”
“不敢,我只是就事论事。庚贴没及时送到,可以催,但就因为这个问题,仇公子便行背信弃义之事,这已经不只是丢尽文人士子的风骨,而是连做人的原则都违背了。”
她眉目里尽是挑衅,把对仇盛的不屑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若他果然是个小人,那么,江家百般筹谋,千般不遗余力,就为了把这么个小人选为江家姑娘的夫婿,可见她们的眼光不怎么样,江家的家风也好不到哪儿去。
往外还怎么得瑟、炫耀、说嘴去?
江候夫人轻笑一声,道:“仇公子人品如何,自当另行别论,不过,说他背信弃义,这话未免有点儿武断。他退亲,可不只是因为庚贴,而是……”
她挑衅的目光直直的落到萧梦得脸上:“和你的亲事并未尘埃落定,所以他有后悔的余地。至于他为什么后悔,我以为外甥女有自知之明。”
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会不清楚?
这话足见是对萧梦得最大的羞辱了,她来前便料到江候夫人会如此说,可真到了这时候,还是觉得两颊**辣的疼痛。
但萧梦得却不甘的道:“我是做过错事,我并不否认,若当真仇太太母子是因此而嫌弃,我无话可说。”
江候夫人微一颔首:“着啊。”
既然无话可说,你现下又是在做什么?
萧梦得道:“但我自认德行无亏,问心无愧,敢对天地鬼神发誓。敢问大舅母,你敢吗?”
江候夫人怒意从生:“你说什么?”
“我说,大舅母敢对天地鬼神发誓,你此举不是故意搅局?不是公报私仇,蓄意报复?”
“你放肆。”
江候夫人真是气得七窍生烟,她一个小辈儿,敢如此大放厥词,对自己不敬?
只是她还不曾斥责,江二太太已经先她一步开口,她神色严厉的看向萧梦得,道:“你就这么同长辈说话?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萧梦得吝啬的瞥了一眼江二太太,道:“二舅母要说什么?难道这背后蓄意操控并搅局的人,二舅母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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