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萧梦得除了第一回见面之后,唯一的一次真心实意、郑重其事的叫江清寒“表哥”。也可见她当真是放下了曾经的宿怨和仇恨。
不过,也应该是最后一回。
他们有极大概率的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再见了,如果真有再见之期,定然是她性命濒临垂危之时,而他的出现,所代表的是亲情对她的最后仁慈,就像当年六舅舅对母亲一样。
最近萧梦得时常想起母亲,不知道当年她义无返顾要嫁父亲的时候有没有痛苦纠结,夫死家败的时候,又有没有后悔,散尽家财,只为保全独女的时候,又是否是赌徒般的破釜沉舟。
萧梦得没等到江清寒的回应,想必他也不屑回应。
自此之后,萧梦得便没再开口,甚至如果意志不那么坚定点儿的,会以为刚才那轻而又轻的几句话,不过是一时臆想。
*
江清寒将萧梦得轻放进喜轿里,他弓着身,并没立时就撤开。
这会儿喜轿外头的人注意的都是鼓乐手以及热闹、喜庆的气氛,新娘子反倒并不是焦点,况且江清寒往那一站,已经足以挡得住好事者的视线。
隔着盖头,萧梦得知道他没走,但也不觉得他能盯出花儿来。她只要再多忍耐一会儿,他觉得没趣了,自然会走。
江清寒却伸手,撩开萧梦得的盖头。
萧梦得并没有浓施脂粉,她那种心如止(死)水的气质已经浸透了整个人。她给人的感觉就是怠惰和冷漠,对这尘世间的任何人和事都毫不关心,也不在乎。
江清寒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道:“会的。”
什么?
江清寒却只是抬手,给她正了正发钗。
萧梦得下意识的偏头,到底也没躲开。
她有些仓皇的闭眼。
江清寒已经替她重新盖好盖头,于是留给萧梦得最后的印象就是属于他的青草气息。
***
今天是初六,月如银钩,挂在清冷的天际,衬着微凉的夜风,很有几分凄凉的况味。
日暮迎着江清钩陪笑道:“十爷来了?”
江清钩嗯了一声,问:“七哥呢?”
“七爷……看书呢。”
“他倒不累,这时候还看书?”
日暮不敢多说,只陪笑躬身请江清钩进去。
江清钩进门,就见江清寒手里捧着一只茶盅,站在窗口正朝外望天。屋内烛光如豆,衬着他这寂寥的身影,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孤凄感。
江清钩纳闷:这看的是……天书还是天象?
他踱步过来,走到江清寒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了一回:除了黑漆漆的天,什么都没有。
就算是想要赏月,这位置也不对啊,好歹找个能望得见月的地方。
离得江清寒近了,江清钩闻见了一股子淡淡的酒味,他不由得了然的笑了一声,道:“七哥怎么喝上酒了?自斟自饮多寂寞,倒是叫我一声,我肯定好好陪你喝两盅。”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已经够凄凉的了,他倒好,连明月的影儿都没扫着。
江清寒侧脸瞥了他一眼,反问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今儿是大喜的日子,难道不应该喝两盅?”
江清钩摸了摸鼻子,道:“想喝随时都能喝,未必非得找大喜的日子。”
江清寒问江清钩:“你怎么来了?”说时回到桌边,把茶盅放回原位。
江清钩坐到他对面,坦然的道:“睡不着,来找七哥聊聊天。”
其实是怕他睡不着。
呵。江清寒一副“聊吧,聊什么”的模样瞅着他。
他的目光又清又亮,有刺透人心的犀利,江清钩莫名的心虚。
七哥定然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的,不过,毕竟是亲兄弟,自己也是真心为他着想。江清钩一横心,问他:“七哥真觉得今儿是大喜的日子?”
江清寒淡淡的反问:“为什么不是?”
江清钩把视线落到空无一物,但仍有酒香的茶盅上,再落回江清寒的脸上,颇有点儿戏谑的道:“对别人或许是,我不以为对七哥也是。”
江清寒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无所谓的笑了一声,道:“我看你是自以为是。”
他仍旧神情坚毅而淡定,反倒是江清钩沉不住气,横竖他没见着恼,江清钩豁出去胆子问:“不是,七哥,你就真的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萧表妹嫁了?”
江清寒仍旧淡定的道:“什么话?难不成还是假的?婚姻又非儿戏,我有什么资格肆意摆布别人的人生?连亲生父母都没资格。”
“当然我不是怀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人是你挑的,萧表妹也是你亲自送上花轿的,婚礼如何,我也全程都看在眼里,一切都做不了假,真的不能再真,可你……”
话到嘴边,江清钩仍旧没敢放肆,只抬眼望向江清寒。
江清寒神色没有丝毫波动,可见江清钩的话并没触到他的内心。
他伸手去端茶壶。
茶壶里自然不是什么温茶,而是酒。
他拿起又放下,却也没有叫人给江清钩倒茶的意思。
江清钩顿了下,忍不住逼问道:“可你怎么忍得下心?”
江清寒抬起眼皮撩他一眼,问:“我为什么忍不下心?”
“我以为,你心里是有萧表妹的。”江清钩的语气虽然小心翼翼,这结论却十分坚定。
“呵。”江清寒不置可否,只反问道:“你以为的就一定是对的?”
“我……”怕你生气,当然不敢把话说死。
“就算你以为的也是我以为的,那又如何?谁规定了我喜欢谁,谁就非得喜欢我?”
江清钩不怕死的捋虎须,道:“若是你心里没她,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别说什么表兄妹之情,咱们又不是只四姑母一个姑母,姑母家的表妹,舅家的表妹有好几个呢……你对萧表妹终究是特殊了点儿。”
江清寒呵笑一声,道:“我不耐烦解释,相信你心里也自有一杆秤,是非黑白都在你心里。你要非这么‘以为’,我也不能强迫你改了念头不是?”
江清钩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容易承认,索性耍赖道:“我就是以为你和萧表妹之间有误会,可你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了她就肯听?”
想想萧表妹那性子,还真有这种可能。可……
“万一呢?你不试怎么知道?”他是真替江清寒觉得遗憾。
江清钩这话,江清寒觉得十分的可笑。
若是旁人或许还可一试,可萧梦得的执拗,这府里人领教的次数少了?
他道:“没有万一,我教你个乖,做人做事,可千万别凭侥幸。”
江清钩被怼得哑口无言:“……”
他很是不甘心的道:“那你就这么有信心?人性是最不能考验的东西,别管你之前做了多少考察,又做了多少推断,更不管你之前做了多少准备,结果可不一定如你所愿。你就不怕萧表妹和那位姓燕的公子,当真成了一对神仙佳偶?”
毕竟萧表妹姿容出众,燕家门第也不高,两人郎才女貌,也堪相配。萧表妹的确有点儿执拗,可若是遇上个能包容她的性情宽厚的男人,两人未必不能做一对恩爱夫妻。
江清寒点头,很是中肯的道:“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如果她当真认定了姓燕的是她的良人,我自然只有祝福她的份。”
“……”江清钩真佩服七哥的气度。
可这又是何必呢?真要他和萧表妹错失姻缘,他就不后悔?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的:“还有,如果万一……那姓燕的不是萧表妹的良人呢?你岂不是坑了萧表妹一辈子?”
同时被坑的还有他自己的一辈子啊,值当吗?
江清寒对这个问题似乎是深思熟虑过,他很是慎重和坚决的道:“不是,就把她接回来。”
***
这个答案可真是耐人寻味,这会儿江清钩和江二姑娘的心思是一样的:总不能七哥引势利导,故意设计的萧表妹的这桩亲事?
他结巴了下,道:“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容易,从来世人都是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的,到时你只是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哥,有什么资格插手萧表妹的家务事?还有,如果燕妹夫不是三五个月就露出下作嘴脸,而是……十年八年呢?”
江清寒没说话,但看他神情,并没有一点儿意外的意思。
江清钩又道:“还有,现在萧表妹就如此倔强和执拗,你如何笃定几年后她会有所改进?也许比现在更倔强和执拗呢?”
她现在就能和江家甩脱干系,多少年之后只怕自尊使然,哪怕过得再狼狈,也绝不会让江家的人插手。
还接她回来,她要不愿意,你还能抢人不成?
江清寒只呵了一声,道:“不会。”
“什么不会?不会什么?”
江清寒挑了下眉,很有点儿嫌弃江清钩蠢的意思,他言简意赅的道:“你说的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
行吧,你说是就是。
他又道:“如果你真的想替萧表妹寻个不世良人,那就不应该挑燕公子。”
“我也是应她要求挑的。”
“……总之你又何苦费尽心机,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大家都是男人,我不信你对你喜欢的姑娘,就没有独特的占有欲,就没有……那个,情结。”
江清钩:我冒死替大家问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1章 (091)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