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家门口来了个年轻人,是一路打听着来看望自己的长姐的。他语焉不详,不过这里唯一的举人,又是姓燕的,自然只有燕归春一家。
于是有热情的人引着他到了燕家门口,还向看热闹的人解释:“这是燕举人的小舅子,说是来看望燕少奶奶的。”
众人便哼哈的点头,表示明白了,一边打量萧梦成,一边评头论足。
这年轻人怕不是咱们附近的人?
瞧这穿着打扮,这家境不大好啊?该不会是来燕家打秋风的吧?
难保不是骗子?来燕家走动的亲戚不少,可没听说过燕娘子家有亲戚啊?
一提到燕娘子,人群的声音立时有短暂的沉寂。
都知道燕娘子是燕举人从京城娶回来的,据仅有的见过这位燕娘子一面的人说,这位燕娘子怕不是天仙下凡,不要说十里八乡,就是整个代州城,也没有一个能比得过她相貌的小娘子。
不过这位燕娘子自打进了燕家门就深居简出,不论是逢年过节,还是重大欢庆之时,她压根不曾露面。
众人私下里猜测:说不定这位燕娘子是大家出身,家中规矩森严。
也有人猜测,红颜祸水,女人太漂亮了容易给家里人招祸,燕大娘那脾气,怕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也不会轻易允许燕娘子出门。
渐渐的,燕娘子仿佛只存在于她刚嫁进燕家那会儿,再后来便似销声匿迹一般,很少听说她的动静。
有那嘴欠的不免猜测:该不会是燕家贪了她的嫁妆,悄无声息的把人弄没了吧?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猜测,是因为自打燕举人从京城回来,就像发了大财一般,院子里相继动工,建了几处房子。
燕家又置办了几十亩良田。
就连燕家姑奶奶也扬眉吐气起来,每回来都衣着光鲜,头上、手腕上红红绿绿的,不是翡翠就是玛瑙,更不说用金银玉器之类的了。
有那眼尖的人发现,她几回来都没重样过,是以每回她回娘家,引得一众大姑娘小媳妇只管往她头上、身上看。
她是手里拎着大包小裹来的,但走的时候也向来不空手,只比来时拿的东西还要多。
这让人们又羡又妒,却也觉得是人之常情。
娘家兄弟发达了,可不就得提携她这唯一的姐姐吗?
不知有多少人羡慕燕家好命,不但娶了个天仙一样的媳妇,竟然还娶了个财神爷,这燕家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不成?
居家过日子,总有筷子碰到碗沿的时候,哪家没个矛盾?按说时间长了,这位燕娘子再好的脾气,也总会激点儿水花出来。
可不想她竟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人,嫁妆被燕家明晃晃的用来到处扎人的眼,也从不见她有任何的异议。
也难怪人们会用小人之心揣测:升米恩,斗米仇,人们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世人向来做的惯过河拆桥的事,这燕娘子的嫁妆总有花完的那一天,难保燕家不会对她做出点儿什么来。
可不管世人怎么猜,燕娘子就是从不出现在人前,是以这冷丁来了个娘家人,人们便揣着各种复杂的心绪等着看最后的结果。
很快燕家大门打开一道缝,探头探脑的小厮听说是来寻自家少奶奶的,明显的打了个磕巴,他丢下一句“等着”,便仓促而蛮横的把门阖了个严严实实。
众人便都同情而复杂的盯着那年轻人瞧。
那年轻人倒是有一点儿窘迫,却很快安定下来,朝着众人一拱手,道了声“打扰”。
众人看这年轻人似乎是好脾气好说话的模样,有那胆大的好事者便凑过来和他搭话。
先问他姓甚名谁,今年多大了,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他可成亲了?
再问他从哪儿来?来此何干?怎么这几年一直没和燕家走动?
这年轻人只是简略的说了下自己父母双亡,向来和长姐相依为命,转而便向这些人问起燕家诸事来。
众人吱吱唔唔,答的不甚详细,你推我,我推你,最后众口一词:各过各的日子,燕举人家的事,我们还真不清楚。
远没有盘问这年轻人时的热络。
燕家听说姓萧的年轻人求见燕归春,第一个反应就是:这谁啊?不认识。
再听说是“燕举人的小舅子”,燕大娘才反应过来:“是萧氏的弟弟?他怎么来了?不是说他一直在扬州吗?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也只是慌乱了一时,燕大娘当机立断:“把人请进来。”
又吩咐人:“去请姑奶奶。”
等人都出去了,这才吩咐心腹人:“去书院跑一趟……”
*
萧梦成怎么也没想到,这燕家竟比深宅大院还要难进,他想见萧梦得竟然如此之难。
他都自报家门了,可燕老太太一个乡下妇人,却睁着一双满是算计的眼,满脸都是戒备,道:“当初我儿娶新妇时,只说亲族无靠,父母双亡,可并不曾说过还有个兄弟。况且既是姐弟,怎么当初议亲时你未曾露面?送嫁时也不曾见你?更不用说这都三年多了,一直无往来音讯,你就这么红口白牙的说是我儿媳妇的兄弟,可叫人怎么相信呢?”
萧梦成也算闯荡过世界,见过大世面,和各色人等打过交道,可偏偏就让燕大娘这番话给问住了。
他只能捺着性子解释:“父母早亡,我虽年幼,却要担起重振萧家门楣的重任,故此一早就去了扬州历练。长姐议亲和出嫁时,我因生意上有点儿事儿,实在走不开,这才托了江家七表哥代为操持。”
他没出面固然不该,但他是有不得已的理由的,可也不能因此就抹灭他这个人的存在吧?
燕大娘却只是摇头:“这年头,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我儿不在,家里就只我们老幼妇孺,不可能任你三言两语就信了你的话。你说你姓萧,总得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
还证据,他就是顺路探个亲,还得拿着户贴和庚贴给她们燕家验看不成?
萧梦成忍着脾气道:“要验看我的真伪简单,您只管把我长姐请出来。到时候姐弟一见面,不就什么都清楚明白了?”
燕大娘看萧梦成的眼神就更怪异了,只是摇头,道:“好没道理,凭白无故,哪儿有说见人家女眷就非得见的道理?我看你年轻,将来还有大好前程,快走吧,莫要聒噪,若是因为这点子小事就去告官,于你没什么便宜。我儿虽然未授官,却也是举人老爷,在本地向来很有声望,便是父母官也要给他几分薄面的。”
还真是无耻刁民,还没怎么样呢,她倒威胁着要先告官了。
萧梦成在心里嗤笑:他好怕啊。
当年他不比燕家无赖?还拿告官唬人?那都是他玩剩下的。
萧梦成也有了脾气,却仍旧噙着一抹讥嘲的笑道:“既然说到举人老爷,那倒正好了,您年纪大了,小心谨慎我能理解,长姐容貌殊绝,轻易不见外男我也赞同,但举人老爷总是能见的吧?他识文断字,总比寻常乡下人要通道理得多。”
他不和这乡下无知村妇讲道理,他和燕家这位举人老爷讲道理,他还就不信了,燕家什么人家?揣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怎么就不能让他们姐弟相见了?
燕老太太皱着眉,对眼前这个不讲道理的年轻人很是不满意,她道:“我儿很忙,可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能见的。”
他好歹是举人老爷,你又是个什么身份?也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得,萧梦成也没脾气了。
他又不是土匪强盗,就算进了人家门,也没有个蛮横胡来的道理。
见不着萧梦得,连燕归春都是个缩头乌龟,再赖下去也于事无补,萧梦成只好告辞出来,打听着知道燕归春在书院里做着先生,便打算亲自去拜访他。
他想着,男人之间总是更好说话一些。
但前提是得见着面才行,哪成想他寻到书院,却告知燕归春不在,说是探望同窗旧友去了。
去了哪儿,不清楚,哪天回来,不知道。
萧梦成也真是无语了。
且不说他是否真的去访旧友了,就冲他有那么个蛮横不讲理的老娘,这燕归春就是个没尿性的男人。
关键时候掉链子,真有他的。
*
江清寒回来,除了江六老爷一家是最高兴的之外,府里其他人并不是多震动。
高兴自然是高兴,但兄弟们都各自成家,也成了拉家带口的小家之主,早没了从前的少年攀比心性,也早就学会了自甘平凡,更认清了自己的使命。
知道自己本事、能力的极限到这儿了,能多一个有出息的兄弟,虽然仍旧有点儿羡慕,但却是真心为他高兴。
甚至还有点儿世俗的想头:自家兄弟有本事,总比旁人有本事强?自己就到这儿了,可将来孩子万一用到这位叔(伯)父的时候,也总比求着外人强?
反倒嫉妒浅淡的多。
是以江清月张罗,特意给江清寒操持了一场接风宴,府里的兄弟齐齐到场,坐了满满一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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