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写完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算是他今天的收工的收尾,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如释重负又畅快的暖流。他呼了一口气,写小说——这是他现在的副业吧。
不过,织田目前并没有打算把兴趣发展为本职,国木田君好像也有副业,每周两天去一个叫新鹤谷学馆的学堂担任代数的讲师。
国木田这种性格的人去当代数老师,多多少少让织田作感到惊讶。
但一个杀手转行去当小说家不更加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吧?
他抬头时注意到此时办公室的光线比平日要暗沉了许多,窗外已经是朦朦胧胧的。微凉的风吹进来,离窗户最近的一本书在哗哗的翻动,那是太宰的**——照国木田来说,那是一本玷污神明的书籍。
可是太宰现在却无影无踪了,这多少让织田在意的是天气。
太宰不会不跟他打招呼,就一声不吭地跑了。
织田打算问一下:“太宰去哪里了。”虽然他也经常提前翘班。
“那混蛋,”国木田看向织田蹙了蹙眉,厌恶万分,就像是提到对方的名字都会起红疹过敏,“不是又拿了天启到酒店喝酒去,就是在哪条河上飘,反正不关我事——最好别让我逮着他,要不然我扒了他的皮!”国木田双手做了一个反绞的动作,对着虚空一阵拳打脚踢以来发泄。
敦君缩了缩脖子,将手中的文件护好,以免国木田误伤。他尴尬一笑:“太宰先生可真是神秘莫测啊。”
“敦君,把文件给我……但凡那个麻烦制造装置没给我搞什么幺蛾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织田看着国木田,多少对那些话有了免疫。
国木田真辛苦。
他转身去拿伞。
今天外面好像刮大风——
咬着薯片的乱步将报纸翻来覆去的瞧了个遍,然后看向窗外,说道:“台风过境不久就要下雨了哦,躲在附近垃圾桶的小猫会淋湿的——不过估计这辈子都想待在那里长蘑菇呢。”
织田作脚下一顿,把钢笔放到了他的上衣口袋里。
“乱步前辈,你知道太宰在哪?”
乱步没有回答,径直走到窗边。
天穹像染了绘墨,颜色不均。
“哟喝!过节啦!”乱步用愉快的声音叫道。
随即,将窗子完全打开。
文件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一齐飞了起来。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色的鸟儿在室内飞翔,冷冽的新鲜空气掀起了旋涡。这景色简直如梦似幻……
“乱步前辈,请不要擅自打开窗户!”国木田急忙扑过去抢救四处飞舞的纸张。
“哈哈哈哈哈哈——”
“现在窗帘可真像一只幽灵!”
对织田来说,幽灵好像是一个很虚拟、遥不可及的某种物质吧,由人类杜撰出来的吓唬人的矛盾体。毕竟灵魂多少是唯心主义者的说法,而织田则是比较现实一点。
无神论?
无神论者?
可世界有神樣。
“我走了。”这是织田作今天最后同武装侦探社成员说的话。
*
织田去找太宰了。
根据乱步的描绘就在这一带吧,天开始下起了毛毛小雨,织田庆幸自己带了什么雨伞,好过被淋了一头雨,像小时常被调侃偷了白糖。
这一代每个垃圾桶,织田都要探身伸头必要时还动手翻翻,这模样很像流浪汉,特别是他这种不修边幅的翻着垃圾桶的行为。
有几个垃圾桶都挺大的,装着一个蹲着的成年男子完全可以承受。
风刮的很大,雨开始变得豆大了,空气一下子变得潮湿起来,连着地上的污秽和常年垃圾桶**的气味集起一滩混黑的水洼。
有几个女高生撑在伞在街上与小巷的交汇处经过。
风吹起了她们的裙摆和头发,看到织田现在捧着垃圾盖,每一张单纯的脸上都露出了诧异和怜悯的目光。
无知又纯洁的少女啊——
她们是生活在阳光下的小白花,沐浴阳光绽放,风花雪月游玩,不知繁华的城市下有多少藏污纳垢。
看到了一个巷子的内侧南角,有一个白铁皮垃圾桶 ,大概到织田作的腰部,上面还改成相同用白铁皮制作的圆盖。
织田走了上去,饿黄色的灯光在小巷中并不是很光亮,但能视物。
他敲了敲垃圾盖,道:“太宰。”这样子如果被人看到一定会当成神经病,如果正巧从这里面爬出来,就把太宰当神经病,最坏的是两者都被怀疑为神经病。
他开始后悔没有把武装侦探社的垃圾带下来了,这样多少还可以伪装成垃圾的过路闲人。
没有动静?不在这里吗?
织田伸手去掀敷在上面的垃圾。不得不说,他此时多希望自己手中有一袋垃圾。
他只能心累地叹了一声开始扒拉翻开几个垃圾。他终于看到了一缕黑发,那个东西动了动。
织田知道是太宰。
太宰听到了织田的声音,露出了一张白得像纸的脸,没有任何生气如同死了一般,他低垂着眼帘没有吱声。
“太宰,回家了。”织田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吃惊,因为他用了那种像哄小孩的口吻。
太宰经常这样,但他知道这次性质不一样。
他的眼神对着织田时没有光了,他是真的心如死灰了。
这是太宰从东京见到中也先生的第二天后。
不知太宰从哪里得到情报,他头也不转地径直回到了横滨。
他没有显出那种焦虑的神态,一如既往的平常,将常态的公式化表情挂在了脸上,隐藏自己,将自己伪成一个小丑。可认识他,认识深一些的人都看得出他在着急在迷茫,在寻找一个在他心里扎根的人。
——少年时代播种在心里的根是不会轻易被折断的。
或许他想确定是什么,想对某人说些什么,或许我们比谁都清楚,一句单薄无力的对不起,弥补不了任何东西,那是多么的肤浅,我们欠下的永远都还不起,又或许太宰只是内心不安,想确定一件事实——幽灵不会在阳光下行行。
他动了动鸢色的眼睛,盯着织田的脸。
织田有种错觉:他想在我身上找到某种答案。
不过这种被看穿的眼神让他很无奈,太宰他是个太聪明的孩子。
他说,和我在一起,很治愈。
织田苦笑一番,其实我也大不了多少岁啊。
那双眼睛有些不舒服的睐了眯。
织田伸出手想拉他的手,太宰在垃圾桶里站了起来,把双手揣进他的沙色外套的口袋里。
手腕上的红色一晃而过。
织田选择了缄口不语。
有些事不是他可以过问的……
我们走在路上,脚下踏着雨水,脚步声被雨声吸收削弱了,只有雨滴俏皮的在水柱水洼里跳跃,融合回荡涟漪。
他在与织田说话。
说实话,织田摆好一个倾听者的角色。
他说,割腕的时很痛。
他说,他讨厌痛苦,以后不想尝试了,但仅限于割腕。
他说,想知道被子弹刺穿身体后的痛。
他说,为什么尝试了那么多次自杀都没有死?不知道棺材里的空气会不会好。
他说,他想死。
他说,被抛弃时会伤心吗?
织田没有回答太宰,只是在负责倾听时的配角。
他原本就是话少的人。
关于太宰,他大概隐约的猜出了什么,但又好像没有,太宰的确有时很难懂,可明明都在织田眼前展示了一切。
最后他说,织田作把小说写下去吧。
织田这次回答了他,这是他目前能给予太宰的唯一的回答。
“我会的。”
太宰微微颔首。
错了吗?没人可以定义。
我们的脚步声消散在了雨中,天还在下着雨。不知道还要下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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