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崝和晏宁走近后,柏西明重新将墨镜戴好,遮掩眼神里的怪异和震惊。
他若无其事对云崝道:“好久不见。”
云崝没搭理他,径直路过他身边,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赶过来的十六。
晏宁正在听小桃说话,相机还挂在她脖子上,仍被稳稳托在手里。
云崝并不催促,插了兜靠在楼梯扶手处,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晏宁的侧脸,被当作空气的柏西明也没闲着,看看云崝,又看看他在看什么。
小桃看一眼柏西明,又颤巍巍缩回视线,轻声说:“宁姐姐,那个人好奇怪啊。”
晏宁回头,跟柏西明的目光碰上,柏西明向她扯了个礼貌又僵硬的笑。
小桃拉着晏宁继续说:“他刚刚就一直在问崝哥去哪儿了,特别吓人。”最后四个字咬的格外重。
晏宁问云崝:“这是你朋友?”
云崝眼神一偏,飘到柏西明身上:“问你呢。”
柏西明自知理亏,顺从地解释:“我叫柏西明,是云崝的朋友,专程过来接他。”
话音未落,小桃发出一声遗憾的疑惑:“啊?崝哥你要走了啊?”
云崝和晏宁对视一眼。
没等云崝说话,柏西明接着说话,损起云崝绝不留情:“这人矫情得很,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
云崝淡漠反驳:“扯淡。”
晏宁没参与几人的对话,摘了相机递给云崝,声线平静:“吃了饭再走吧。”
天色渐深,已经到了饭点,关叔做好了几人的晚饭。
云崝接过相机,低头看今天的照片,一张一张掠过,市场的热闹,角落的静宁,每张相片的角度和光影的处理都不尽相同,但都没能让他满意。
为数不多几张带有人像的照片,是他在对焦时,对着晏宁摁下的快门。
云崝没抬头,声音也不大:“他扯淡呢。”
晏宁没听清,稍微凑近了问:“什么?”
云崝维持着那姿势没动,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回答:“我不走。”
这回,晏宁听清了。
三个字在晏宁的心尖上划过去,留下的痕迹又酥又麻,比噎喽在她怀里撒娇的力度还要轻,听着软绵绵的。
晏宁哦了声,情绪也轻快几分:“那还吃饭吗?”
云崝的回答肯定:“吃。”
晏宁冲他笑:“行!”
再次被忽视的柏西明,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疯狂点击,给女朋友温怡发消息:【见了鬼了。】
温怡正忙着处理番茄样本,不走心的回复:【怎么?遇上会说话的番茄了?】
柏西明长叹一声,打字:【你忙吧。】
晏宁到后院帮关叔的忙,云崝窝进公共区域的沙发。
柏西明问他:“真不走啊?”
云崝嗯了声,再拿起相机已经没了兴趣,随手扔到桌上,问柏西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柏西明脑袋往外一倾:“那车装了定位”
云崝哼笑一声:“你们家搞放贷的?”
柏西明脸色一顿,挠挠后脑勺说:“明天给你送油过来。”
云崝没再说话,闭上眼休息。
有了晏宁的帮忙,关叔又多做了几道菜,摆满了大厅里的方桌。
柏西明不甚客套地挨着云崝坐下,没几句话就跟十六和小桃变得熟络。
他不解地问小桃:“这是你小名?”
小桃的笑意充满羞涩,面色红扑扑:“我叫陶晓,宁姐姐给我取得这个名字。”
柏西明恍然大悟,又问十六:“那你呢?”
十六面色变了变,最后承认:“我叫石榴。”
柏西明乐了,一个石榴,一个小桃,合着这是逛果园儿呢。
云崝望着满桌的菜,仰着头看晏宁,语气再寻常不过:“我要喝酸角汁。”
晏宁没应声,而是拿了碗米饭,用公筷夹了些菜递给他:“吃完这些给你。”
米饭上的一小堆,有肉有菜,荤素搭配十分合理。
云崝争辩:“你不是说酸角汁开胃?”
晏宁以不变应万变:“酸角汁也占肚子啊。”
她看着他,微微挑了下眉,圆圆的眼睛氤氲灯光的碎影,是神气,也是诱哄。
夏夜闷热,对面的人双眼澄净,明明眼前的一切都很平静。
骤然掀起一股果香的风暴。
云崝捏着筷子的手收紧,他埋头,认命地在碗里挑挑拣拣。
柏西明的眼睛滴溜转了几圈,兴趣就像篝火,噼里啪啦烧的正旺。
他坐直身体,带着十足的好奇和八卦心思问晏宁:“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晏宁刚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
云崝夹了块什么东西塞到柏西明嘴里,口吻不耐:“吃你的饭。”
柏西明直接吐出来,哇哇大叫:“云崝你他妈——”看见周围的女生,柏西明把那剩下的话咽回去,咧着嘴骂:“让我吃你的口水,你恶不恶心?”
云崝撩撩眼皮:“有本事你也恶心回来?”
柏西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嘴角在抽搐。
云崝气定神闲:“看来你没这本事?”
“废物啊。”
柏西明提了一口气,堪堪回了句:“傻子。”
云崝反唇相讥:“二愣子。”
晏宁抱着自己的饭碗,右手拇指关节抵了下眉心,压制住心里的那份无奈。
太幼稚了。
#
饭后,柏西明跟着云崝上楼。
站在天台上,柏西明习惯性地拿出烟正要点上,被云崝一把夺走扔回他怀里。
这动作看得柏西明一愣一愣:“你干嘛?”
云崝懒得多说:“这里禁烟。”
柏西明:“哦。”
他看了天台一圈,拉着小马扎坐下,两条大长腿敞开放,手肘撑着膝盖,大咧咧聊天:“下午干嘛去了?”
云崝惜字如金:“集市。”
柏西明脑袋转了下,问:“跟那林妹妹?”
他还不知道那姑娘的名字,只知道那个叫小桃的一口一个宁姐姐,又带着了点口音,索性给人取了个林妹妹的外号。
别说,这林妹妹做饭还挺好吃。
云崝听见这称呼,眉毛扬了下:“嗯。”
“逛的怎么样?”
“还行,就是不太出片。”
“想出片你得去雨崩那边,找个时间徒步。”
云崝没继续这话题,反问他:“你怎么来了?”
柏西明啊了声,这才想起来正事,他直截了当:“你跟白怀京怎么了?”
“分了。”云崝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刚吃完饭。
实际上,比起分手,吃饭似乎更让他烦心。
柏西明错愕:“什么时候的事儿?”
云崝算了算日子:“几个月。”
其实分手后,云崝不止一次看到听到过白怀京的名字,在知名杂志的封面上,在各大时装秀的T台上,也在某富商与当红模特同回小区的花边新闻里。
白怀京如她分手时所说,一定能有更好的发展。
事实上,她确实做到了,无论用什么手段。
对于这段感情,云崝最大的感受是——平静。
在一起时是白怀京提的,云崝很平静地答应,就甚至连分手时,也毫无波澜,因为他和白怀京,就是向昭之前所说的那种,互利依存的共生关系。
不得不说,白怀京是个极具表现力和自我思想的模特,她不是一味听从摄影师的指挥,而是提出自己的想法,故而云崝能从她身上汲取很多灵感,创作不同风格的摄影作品,而同样的,白怀京的那些富有视觉冲击力的照片,也为她带来了很多机会。
艺术家需要缪斯的眷顾,缪斯也贪恋艺术家为她带来的掌声。
然后,白怀京在这名利圈里越走越远。
直到分手时她说:“云崝,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云崝知道她想要什么,他给予尊重。
云崝工作室和白怀京工作室从未对外官宣恋情,只是在流言猜测中,体面地宣布了双方合作的终止。
也是从那时候起,外界忽然出现大量抨击云崝的声音,道他失去白怀京的作品,不是完整的作品。
就像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脚上多了层重量,毛茸茸的蠕动让云崝从思绪里低头,噎喽趴在他脚上,打了个圆滚滚的哈欠。
柏西明望着远方的几点灯光,啧了声发表意见:“你俩那会儿相敬如宾,我还以为是搞艺术的都假正经呢。”
云崝没答话,修长的手指在噎喽背上撸了几下,可能是还不习惯云崝,噎喽挣扎要跑,被云崝轻轻按住捏了下耳朵,安静了。
这招挺好使,云崝笑了笑,想起来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拍两下往前一送,噎喽匍匐身体紧盯着它,俩爪子贴地爬行跟着玩儿去了。
“不过啊......”柏西明再次说话,神色有些犯难,看着正在逗猫的云崝欲言又止。
云崝头都没抬:“有话直说。”
柏西明交代:“白怀京来找我了。”
噎喽觉得这玉米棒子实在没趣,重新趴卧回云崝的脚背,尾巴在地上恹恹扫了几下。
云崝一顿:“她现在在云麓?”
云麓是云氏旗下的度假酒店,也是柏西明管理的业务之一。
柏西明昂了声,他也没隐瞒:“昨天过来的,一直在那等着呢。”
这种被人撵在身后的感觉,让云崝没来由厌烦,声音也冷下去:“等什么?”
没等柏西明回答,噎喽突然跳起来,龇牙咧嘴扑倒他身上,把柏西明吓得往后一退,连人带着小马扎摔到在地。
紧接着,云崝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晏宁的低骂:“小猫崽子翻天了你!”
晏宁把噎喽抓到怀里紧紧抱着,跟柏西明连连道歉:“实在对不起,你没摔坏吧?”说完她看向云崝,微微尴尬地笑了一下。
云崝瞟一眼柏西明,替他回答:“没事儿,他体质好。”
他看看噎喽,还在不住地扑腾,于是问晏宁:“是不是没给饭吃?”
晏宁道:“正弄着呢,说不见就不见了。”
云崝会意:“你带它吃饭去吧。”
晏宁还是不放心:“真没事儿?”
云崝笑的随意:“他跟袋鼠打过架。”说完又补充一句,“1V2。”
晏宁不说话了,抱着噎喽离开,离开时的眼神带着深深的难以名状的同情。
到底是经历什么,才要跟两只袋鼠打架?
晏宁从另一头下楼,柏西明亲眼见证了好友的“漠不关心”,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想起刚才云崝那个问题,声音带了点情绪:“等什么?人他妈的等你复合!”
楼梯拐角的晏宁,朝噎喽做了个“嘘”的手势,压下它的暴躁动作。
门被关上的声音。
天月深白,万物沉寂。
有风吹过来,卷着夜晚的凉意和山林的清冷,把人呼吸的温度吹到冰冷,从心尖神经传递到手掌,有一种陌生到从未在意过的感受。
这种感受,叫不痛快。
云崝收回余光,眼里隐约几分不爽,他看向对面的柏西明。
态度坚决而寡淡:“告诉她,不可能。”
小番茄问妈妈:妈妈妈妈,为什么我们是番茄而不是土豆呢?
番茄妈妈:见了鬼了!番茄竟然会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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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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