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拾荒者与羊

在这座由无数异乡人构成的飞速运转的都市里,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脆弱得像清晨的蛛网,而人与人之间的壁垒,却坚固得像冰冷的钢化玻璃。她的同事们,是一个奇特的混合体。

他们中的大多数,和她一样,是来自天南地北的“沪漂”,是这片钢铁森林里同样挣扎求生的藤蔓。她记得那个来自东北的姑娘,性格爽利,曾和她一起加班到深夜,分吃过一桶泡面,抱怨过房东的无理涨租。她们有过短暂的、报团取暖般的亲近。可不到一年,姑娘就撑不住了,她说家里给她在老家安排了稳定的工作,催她回去结婚。“上海很好,但它不是我的家。”姑娘走的时候这样说道,语气里有解脱,也有不甘。还有一个沉默的江西小伙,和他一样埋头校稿,每天通勤超过四小时。他父亲病重,他连夜辞职回去了,连告别都来不及好好说。这些同样在底层挣扎的同伴,像潮水一样,来了,短暂地交汇,然后又退去了。

但办公室里,还有另一种人。比如那位姓陈的年轻男编辑,据说家里在静安有多套房产,开着帕萨特来上班,只是为了“兴趣”和“打发时间”。他温和有礼,专业能力也不错,但午餐时,他与几个背景相似的同事谈论的,是周末去哪家新开的米其林餐厅探店,是假期去冰岛看极光还是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是某个小众画廊的开幕酒会。他们谈论的这些,构成了上海的另一种面貌——一个流光溢彩、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这个世界与林问心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却与她隔着一层看不见、却无法逾越的屏障。她听着,像一个站在豪华橱窗外的小孩,看着里面璀璨的灯火和精美的商品,心里清楚,那一切与她无关。

友情,在这种高流动性和巨大的生存与阶层差异下,变得极其奢侈。与底层同事的情谊,刚刚抽出稚嫩的幼芽,还来不及生长,便因一方的突然离去而迅速枯萎。而与那些家境优渥的同事之间,则存在着一种无形的隔膜,彼此活在平行的世界里,连共同话题都难以寻觅。像都市夜空里短暂的烟火,亮一下,就灭了,只留下更深的黑暗和寂静,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关于自身处境清醒认知后的凉意。

爱情?那更是遥远得像另一个星系的故事。在这个一切都被明码标价、高效匹配的市场里,她平凡的外貌、微薄的薪水、毫无助力的家庭背景,让她像一件包装朴素的滞销品,被遗忘在货架的最底层。那些可能对她抱有稍许好感的异性,在深入了解她的处境后,也大多望而却步。爱情是稀有的,像沙漠中的雨季,没有,才是她生命里常态的干旱。

最令她感到无力和绝望的是,她甚至没有资格去探索自己。看着别人在业余时间学习新技能、发展兴趣爱好、开拓副业,她不是不羡慕。但她做不到。每天长达数小时的通勤和高度专注的校对工作,已经榨干了她所有的精力。下班回到家,她常常累得连一句话都不想说,像一具被掏空的躯壳,瘫在床上,连翻开一本闲书的力气都没有。周末,那宝贵的、属于自己的时间,大部分也被用来补充严重亏空的睡眠,以及处理积攒了一周的生活琐事。探索自己的兴趣、挖掘潜在的才能?那需要额外的心力和空间。而这两样,她都负担不起。光是活着,光是维持这份仅得温饱的工作,就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一种深切的“无用感”和“孤绝感”如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她试过挣脱。趁着一次出版社结构调整的动荡,她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试图跳出去。她去过人头攒动的招聘会,尝试做过需要巧舌如簧的房产中介,也尝试过需要酒桌应酬的食品销售。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惨败。她木讷的言辞,对数字和利益的迟钝,以及那份无法掩饰的、与商业社会格格不入的书生气,让她在那些岗位上像个彻头彻尾的、蹩脚的演员。那几次失败的尝试,像几记响亮的耳光,彻底打碎了她对自己最后的幻想。她意识到,离开那个古籍校对的格子间,她在这个高速运转、讲求效率和背景的城市里,甚至找不到一个最卑微的立足之地。她不仅贫穷,而且“无用”,并且孤独。

她彻底沉默了,不仅是言语,更是心与灵魂。她感觉自己正一点点被“异化”,也被“边缘化”。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情感的人,而更像一台功能单一、即将报废的“古籍校对机器”。她走在霓虹闪烁、人潮汹涌的街道上,却感到一种置身荒野的冰凉。这座城市如此之大,如此繁华,却没有任何一盏灯是为她而亮,没有任何一个位置是真正属于她的。

直到她的身体,这台超负荷运转了太久、且得不到任何有效维护的机器,率先发出了尖锐的、最后的抗议。长时间的伏案和精神的极度压抑与自我否定,让她的颈椎和腰椎发出了痛苦的哀鸣。医生看着影像片子,语气平淡地宣判:“重度劳损,椎间盘突出。需要长期休养,远离高压环境,否则……有瘫痪风险。”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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