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虽好,但每到梅雨季节便令人忧郁。
对易寻来说,尤其是他贫病交加的时候,更是难捱。他已度过了第十九个这样的年头,家道中落,爹娘早去,兄弟们分了家早就离开了此地,只给他留了这间破屋,以及这张破床。
谁让他是最弱的一个呢?
不过他虽然是个落魄的白面书生,但每日上街写字卖画,还是可以给自己挣点微薄的口粮,总之是饿不死了。
易寻有一位发达的朋友,考学后升了官,多次来信邀他去那儿,可以帮谋个轻松的营生。但是易寻拒绝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舍不得这梅雨绵绵的江南。可真要他说出个舍不得的名头来,他却也不知道。
按理说,这里,确实没什么好留恋的。
除了春日的花香。
他偶尔神神叨叨的,总是记着,好似和谁有一个约定,要到江南定居。尽管在他有限的人生中,和有限的朋友们确认了一番,那是个不存在的约定。
但他潜意识里就是要一直留在这儿,等待着那个人。
易寻撑着病体,正欲提笔写字,突听门外传来响动。他忙搁了笔,出门一看,地上照常是两包药以及一些食物。
那个送东西的人,已经走了。他连伞也来不及打,追了出去,然而不过片刻的功夫,那人走得就没影了。
最后,他既好奇又困惑地回到了屋里,将那两包药和食物提了进去。这样的事情,已经连着发生了好几次。
从三个月前开始,那个人每隔几天都会来给他送药及吃的。开始的时候,他并不敢领情,因为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但他病得实在太厉害了,没钱买药,也没钱买米,不得已受了这来路不明的东西。
吃了后,身体竟然渐渐好转起来,他依稀相信那可能是位附近的善人,听说了他的惨状,特意来送温暖的。
也并不是一次都没见过面,有一次,那位善人放下了东西,还站在院门处回头看了好久。易寻与他打了个照面,依稀觉得,他很眼熟。
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窗外淋淋下着雨,易寻提笔写了一行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那个人,一定是在梦中见过的。
所以才会感到那么亲切吧,等他下次来了,一定要邀请他进来坐坐。
没过多久,沉枫果然又提着东西来了。
这日照常是个阴雨天,他将东西放到门口后便转身离开了,但是走了几步后,停在院子里,回头看了看屋内。
他没有听到动静,不知道那小家伙是不是跑出去散心了。
正如此想着,门吱呀一声突然开了,易寻打着伞走了出来,看着怔住的沉枫,柔声问道,“外面下着雨,你怎么站在那儿不动呢?”
雨水将沉枫淋了个透湿,他眨了眨眼睛,睫毛扑扑簌簌抖落下几滴雨珠。
“这位兄台,你已经给我送了好几次东西了,谢谢你的好意,家中清贫,无以为报,请进来坐坐吧。”
易寻久病多年,软语温声,脸上是病态的苍白。
沉枫无法想象,他这几年是如何孤身一人度过的。真想留在他身边,照顾他一辈子。
如果不做恋人,只跟他称兄道弟,是不是就可以避免恶咒应验了?
他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与小寻交往起来,不算密切的交往。但是这一世,尽管他克制住了自己,但小寻却急不可耐地对他表明了爱意。
沉枫饱受相思之苦,却不敢与他病榻缠绵。只是当小寻说出爱他时,他才丢盔弃甲,拜倒在他的身.下。
他们缠.绵亲热了一夜,事后沉枫回过神来,悲伤地说了句,“对不起。”
小寻依偎在他的怀里,吃吃笑道,“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说什么对不起呢?”
话虽如此,但沉枫却似魔怔了一般,喃喃道,“我会找到破咒的法子,相信我。”
他确实想到法子了,只是去了天庭一趟,再回来时,小寻已经没了。山上的土匪杀人越货,行经此地,将美弱书生易寻掳走了。
最后尸骨不知流落到了哪里。
沉枫连尝三次失去爱人的痛楚,但这一次,他已经没那么麻木了。他知道,还有可能与小寻相遇的。
他已经想到法子,只需等待一个时机而已。等待一个合适的,能瞒过厄运灾星,和诸天仙神的胎。
那时,他要重新开始,以另一个身份去和小寻相爱。
这一等,便等到了小寻的第四世。
第四世的他依旧是个病根子,成天只能躺在床上,坐在椅上,连大门都没法迈出去,但好在娇生贵养,是个极有灵根的人。府上的人都知道这位公子异于常人,没有上过一天学,但却懂得许多诗词歌赋,知道许多前朝往事,甚至了解一些异域番邦的风土人情。
那些都是从来没人跟他说过的东西。
而他自从出生以来,就困在这院落中,是如何知道那些事的呢?
大家只看见公子眉眼间的阴郁,却不知道为什么。
那一日,他大哥请进来一位异人,剑眉星目,英挺俊朗,说是一位大夫,但哪有大夫长这样呢?
易寻见过的大夫无不是老态龙钟的。
他回过头去,看着他们从门外进来。
两人相顾了半天,易寻已看出沉枫脸上的错愕惊诧,从容笑了笑,“哥哥,你终于来找我了,我等你好久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世,小寻的记忆并没有消失,不仅如此,他记得每生每世的事情。他是如何与沉枫相爱,又是如何死去,因为执念在人世间辗转等待着情郎,还固执地长成前世的模样,保留前世的名字,就是为了让沉枫能轻易地找到他。
同时,他也清楚地记得每一世,自己是如何惨死,以及惨死前所经历的痛苦。
他好爱沉枫,但他怕极了那种痛。
他对沉枫说,“就这样吧,我们好好爱最后一次。”
沉枫搂着他,坚决地拒绝了,“不行。”
“......哥哥,这样下去,对我们两个都是伤害。既然无法摆脱诅咒,我也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爱你,那还不如不再转生了。就这样吧。”
沉枫不同意,恳求道,“寻儿,再给我次机会,我很快就能摆脱诅咒了。”
“可是我太累了,哥哥,下辈子,我肯定不记得你了,说不定,也没有再爱你的勇气了......”
“不,不!再给我次机会,再等等我,求你了,寻儿。”
百年后,他终于等到时机了。
胎已经找到,天庭也无法再容忍他。今夜他刚刚用血肉喂养了肉莲,身体很虚弱,是个适合战败并从容死去的好时候。
他费尽心思,让天庭注意到自己,与诸神为敌,不就是要这样一个结果吗?
等他们把自己杀了,他就顺理成章地,不再做谢春的儿子。那个诅咒,自然也就消失了。
沉枫将那只草织蚱蜢放到了姜国太子送他的果篮上,看着晶莹剔透的水果,回想着小寻温柔美丽的目光。
他的心,渐渐放松。
到时候,等我不再是沉枫,我将用另一个名字,另一个身份,与你相遇相知相爱,那时咱们就可以安安稳稳厮守一辈子了。
黎明时分,五圣杀至妖都。
群妖措手不及,仓皇应战。那场大战并未持续多久,双方都竭尽了全力,要致对方于死地。
传闻,大荒妖帝谢沉枫在对阵中被毁去了□□,灵魄灰飞烟灭。
五圣俱损,四位魂归大地,一位勾陈帝君重伤昏迷。
至于那位妖皇娘娘和她的“夫君”,则在大战中,不知逃窜到了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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