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果你爱我,我也会爱你

我爱罗喜欢肢体接触。

这对我来说有点麻烦,因为要小心避开会令他疼痛的部位,可拥抱带来的热意显然对安抚他的精神有帮助。在冰冷的沙与滚烫但转瞬即逝的血之外,他似乎终于找到一种持久稳定的热源,也就是拥抱我。

他对风影宅没有留恋,第二次登门就将少得可怜的行李带来我家。我显然没有说不的权利,只好干巴巴地说:“……等你生日一过,就不能和我睡在一起了,知道吗?”他看似乖顺地点头,实则当天夜里我睁开眼,仍能看见我爱罗的脸。

他在我转醒的那刻一并睁眼,看我皱眉,想了想解释道:“在你身边,我会尽力抵御睡意。”没有再多说一句,他闭上眼,脑袋往我怀里埋得更深,像逃避家长责骂的小孩。而我显然不是个当好老师的料,只能没辙地叹气,在心里把年限往后延,逃避现实般地睡着了。

我爱罗对忍者接近我这事十分抗拒。会在外出训练之前将沙子布满住宅的里外,只要有人接近,沙分身就会瞬息间替换他本人,将来者尽数驱逐。

夜叉丸教他保护,可他显然把保护理解成了与之不同的另一种形式:控制。头三年间,我一边试探我爱罗忍耐的边界,慢慢摸索与他的相处之道,以为包容他的脾气是朋友应该做的。可是在十三岁那年,我在书店交到了另一个朋友。

“你们的关系不正常,”他涂成黑色的指甲轻轻抽走我手中的书,“文学作品总爱将感情解构且夸大,可两个健全的人之间的感情不该是一方无止境地消耗另一方。你应该去寻找不会让你精疲力竭的人。”

他看穿了我——看穿我如何用书中的道理代替父亲的教诲,如何在随时可能死去的恐惧中自我麻痹。“你该建立除那个人柱力之外的人际关系。”

我看着他走远,一转头,我爱罗站在我的身后。

我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大脑某处有些为了这种永无止境的猜测而疲惫,但我不能松懈。我爱罗一般不会在我面前暴走,可第一次见他时那幕血腥景色仍然历历在目,书店老板对我很好,他猜到了我与我爱罗的关系可并没有因此对我冷眼,我要保护近在眼前的人。

“我爱罗,”我牵起他的手,“换个地方说吧。”

手指触感温热,这个是本人,而不是沙分身。我在心底叹气,如果是沙分身那我还有一点挑选场地的余裕,可现在只能在书店解决了。我爱罗抽走了手,视线扫过正躲在报纸后面打量这里的书店老板:“你想保护他。”

接着,又看了一眼我的背后:“还有你逃跑的朋友。”

最后,他冷淡的视线转向我:“没考虑过保护你自己吗?”

“如果我不是你唯一的朋友,”他向我走来,一步,两步,“那你就不再特别。我会杀死你。而你的血将永远与我共生。”

风将在下一秒,或是更遥远的另一刻,某个我松懈,不再紧绷,或者感到疲惫,或者对我爱罗憎恨的时候带走我,就像风吞没了我的父亲那样。他对我的教育是错误的,不然我怎么才会走到必须接受另一个人的监禁才能活下去的地步?父亲给不了我答案,我只能靠自己。

“我爱罗,你想毁掉我的人生。”

而我累了,用手轻轻抵上他的胸膛,推远他。他没动,攥紧我的手腕,盯视我的瞳孔如同掠食的野兽:“那又如何?”

“我不恨你。迄今为止,我仍然喜欢你。我知道有时你在用自己的方式冲我撒娇,你是往前十三年间我唯一的朋友,我喜欢你,才会觉得你可爱而包容你。即使……你想用暴力让我屈服,我也不恨你。仅限这次,下次就不一定了。”

“我不想听!”他几乎在低吼——攥紧我的力度使我痛呼出声,这疼痛反而刺激我坚定了意志:“……但是,在你杀死我的那刻,我会恨你。你要动手吗?”

他徒然安静了。他以野兽般的敏锐意识到什么,我的视线垂下,似乎连抬起眼看他的力气都没有。

“我对你好可能是爱,可能是恐惧,但我放弃恐惧了。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抵抗了。”

夜叉丸,风影,随便哪个谁,看看你们带出来的孩子。我爱罗看起来像被阵雨打湿的流浪狗般湿淋又无措,他的眉头自那场暴雨起便再也没有松开过,无论何时看去他都是一副憎恨一切的模样,可此刻他却可怜得好像一直在伤害他的人是我。

他憎恨这个世界,憎恨除我以外的所有人,他也想憎恨我,想杀死我,让自己去到那个无人可以依赖、只信任自己、只爱自己的世界,可他做不到。他只能攥紧我这根脆弱的蛛丝,来证明自己并非不被人所爱。

我爱罗对我的期待已经从一开始的情感需求变成现在的情感索求,因为他已经意识到我重视他,所以他开始伤害我,并用伤害我后我是否还会回到他身边证明自己是否爱他。这种索求本就是错误的。

只有得不到正确教育的孩童才会用这种方式索取关注,而我爱罗不能再继续这样了。我的承受能力有限,如果他学不会停手,我们的结局就只剩鱼死网破。

“……如果你不打算动手,那就回家吧。”我牵起他的手,他似乎条件反射想用沙子保护自己,却又用强大的意志力将本能压下。逐渐褪去弧度、但在外表上仍属于小孩的手指颤抖,似乎恐于再伤害我,于是死死攥紧手,指甲掐进掌心,拳头则任由我包裹。

我将这幕看在眼里,牵他向外走去,路过满屋抖得跟鹌鹑似的顾客,想着他还是达成了目的。

当他堂而皇之地在书店门口出现时,我的立场便与他在村民面前一致了。

离开书店之后,我把准备了很久的钥匙递给我爱罗,而他下意识地拧眉抗拒这一切,好像这把小小的钥匙能在他心上割出什么伤痕似的:“……你想干什么?”

“只有夫妻才能共处一室。我爱罗,这是你的房门钥匙,你长大了,不能和我睡在一起了。”

“我们不能成为夫妻吗?”他激烈地反驳,我打量了一下他的身高,发顶才将将到我的肩膀,于是怜悯地说:“唉……傻孩子,你现在才多大。而且我不想要没有爱情的婚姻,你爱我吗?”

瞧,用他常问的话回击,他就傻眼了,不愧是我。

“我会成年。如果你爱我,我也会爱你。”

我爱罗反应很快。可我已经不想跟他辩论爱与否的话题了。

“如果你不想我再把你当成小孩看,那就收下钥匙,我爱罗。”

“只有小孩子的过错是可以被原谅的,比如这个,”我向他出示自己肿起淤痕的手腕,“我希望不会再有下次了。”

那场骤雨中显然发生了什么足以改变他一生的对话,往他的心中植入复杂难医的沉疴,使得我爱罗不再是那个整体大于部分之和的孩子:他变得暴戾、孤僻、排斥一切靠近他的事物,只懂得自卫,听不进我的话,即使我说的再多也没用。从这点可以窥见他应该承受了很大的伤害,可这并不能构成他用暴力来试探我的理由……起码之后再也不能了。

我爱罗抿紧唇,在我举起手的那刻,黄沙刹那间将我裹起。等我再睁开眼时,面前就是砂隐村的诊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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