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本应是干爽的季节，却连续几日瓢泼大雨。顺义门地势低洼，淹了不少低阶弟子的房间。江无澜的灵堂设在顺义门北边一角，棺椁旁的鲜花早已败了，垂着花盘，似在低泣，一如跪在棺椁前的人儿。
“阿无，已经五日了。你再这样跪下去，身体一定吃不消的。”羽天成望着阿廖单薄的身影，止不住地叹息。
阿廖像没听到般无一点反应，沐寡义站在一旁也一言不发。
傍晚，一阵肉饭香味悠悠飘入灵堂，阿廖忽然回身对默默站着的二人道：“师兄，师姐，去给我弄些饭菜吧，我有些饿了。”
羽天成眼睛眯成一条缝，强压下弯起的嘴角：“师妹，我这就去，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好。”
“好，好。我这便去。”
阿廖回眸望着一动不动的寡义道：“师姐能否也同去？我有些想念你做的桃花羹了。”
寡义扬了扬眉，望向阿廖沉静的黑眸，阿廖亦若无其事地回望。最终，寡义还是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开了。
“如何？”阿廖低头摩挲着孝服道。
一道黑影自房梁一跃而下，落地悄无声息。
“如你所料。”
……
不知不觉又过了三个月，窗外鸟鸣声划破了酝酿已久的白色沉寂。一道身影自远处轻轻踏雪而来。越过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房屋后，他来到一处寂静的小院。院内无人，他娴熟地越上院内小屋的二层，在打开的窗口轻轻放下一支含苞待放的梅花。一眼未看窗内静坐的人儿，他转身跃上房顶，取出怀中的笛子轻轻吹了起来。
笛声悠扬绵长，似歌似泣。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吹笛的人似有所感，轻轻放下了吹笛子的手。
“师姐，师姐！你让我……办的事，我办妥了。”凌凡冲到窗口前，上气不接下气道。
窗边静坐着的人略一仰头，漆黑的眸与凌凡对视，凌凡只觉一股凉气从后背涌起，一直到头顶才堪堪停下，整个后背僵得像被冻住了。
“好。”
凌凡如逢大赦，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窗边人只静坐，一语不发。屋顶的人深吸一口气，打破沉寂开口道：
“阿无，我要走了。”
“好。”
“你……要保重身体。”
“嗯。”
“我们定会再见的。”
“……”
尹成魔侧耳倾听，却久未得到期待的答案。他轻轻叹出一口气，将笛子小心收入怀中，转身离开了。
风吹落了雪，落地无声。窗内的人身形未动，意识将院内扫了一遍又一遍，确认已无人后，她晶莹剔透的两颊默然落下两行清泪。默了许久后，阿廖伸出两支玉白的手指，轻轻捻起窗前的寒梅，凝神沉思。
傍晚，顺意门最高楼阁——顺意阁下聚满了弟子。所有人都在讨论，今年顺意门推举哪些弟子参加宗门大赛。
“据说今年是近十年来竞争最激烈的一次。因着今年适龄弟子多，所以报名参加比赛的弟子也较往年多了一倍不止，而四派反而以俭省开销为由缩减了名额，也就是说，往年能有二十余位弟子有资格参赛，今年可能只有七八位。”
“只有七八位？那岂不是还要淘汰一部分参赛的师兄师姐？不过，不论有几人参赛，玉师姐都必定冠绝群雄。”
“谁？”
“玉颖赋玉师姐呀，年纪轻轻就天赋过人，百年难遇的奇才。”
“呵，不见得。”
“什么？”
“你没听说吗？有个……”
“静一静。”一道平静威严的声音缓缓传入众弟子耳中，方才议论纷纷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众人皆举目望向声音来处——顺意阁顶层的身影。释无双负手而立，一身白衣无风自荡，整个人温和从容却不怒自威。
“今年宗门大赛名额紧张，故我顺意门特在此举办赛前遴选，名额有三，选中者方能获得参加宗门大赛的资格。”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议论声，这次，释无双未再制止，一拂袖，转身隐去了。一直在旁不作声的顺意阁若隐长老上前一步：
“本次遴选规则非常简单。我顺意门以顺应天命为则，天命以名为介，贯穿终身。所以，本次天命柱命名为上等天赋者，可入围！”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如此还说什么遴选，不就是内定？”
“可有些人赐名好，却玩物丧志，如何担得起代表顺意门参赛的重任？”
“此法是否有失公正？望掌门三思！”
“呵呵，此法甚好！”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绵密地传入众人耳中，一些年轻弟子四处张望，被自己的师兄师姐拉住，
“这是传音入密。发声者以法力为载，将声音融入法力，再将其四散。需施法者法力高深方能施得此术。”
话音刚落，一道深蓝色身影从天而降，正落在顺意阁塔尖顶，单足而立。她身形瘦弱，脊背却挺得很直。风吹起她的裙摆，她居高临下，俯瞰着顺意阁下的众弟子，以及站在顺意阁顶层的长老。
“何人在阁顶？”
阿廖冷哼一声，黑眸一转，盯住了若隐：“你在让别人报名字前应该先自报家门。”
若隐眼睛一瞪，脸色立马气得胀红：“你你你个小妮子，竟目无尊卑！”
“若隐长老竟还知道，在这顺意门，有尊卑之分。可何为尊？锄强扶弱者为尊？大公无私者为尊？还是强者为尊？”
“哼，纵观我整个顺意门，自然是以掌门为尊。”
“掌门？所以释掌门是光大我派了？还是公正对待所有弟子了？还是只因打败了所有顺意门的人，便可以忝居高位，无视大道？”
“你……”若隐一时语塞。此时，有些眼力好的弟子认出了阿廖，大声道：“那不是顺寒阁的仇无庸师姐吗？”
若隐耳力了得，当下背手大笑：“原来是江无澜那个老东西的弟子。天命柱赐名无庸于你，你本也无资格参加宗门大赛，难怪如此忿忿不平。不过……”
阿廖微微蹙眉，黑眸一动不动打量着若隐的表情。
“这次给你一个特殊的机会，特许你参加宗门大赛。且这特殊的名额只一个。”言罢，若隐大手一挥，空中现出几个顺意门弟子的名字。他未多作停留，转身飞走了。
顺意阁下的弟子霎时如同炸了锅般，有的盯着空中的名单唉声叹气，有的对着依旧立于顺寒阁顶的阿廖怒目而视。阿廖依旧蹙着眉，望了望若隐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下方一部分义愤填膺的弟子，默默转身飞走了。
她本以为，释无双用这等方式筛选弟子，是不想让自己参加宗门大赛。如今看来，竟是自己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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