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有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但实施起来着实困难,一个弄不好,只会将凌霄洲这池水搅得更浑,若非别无他法,还是不用为好。
他出了琅华,便仰躺在床榻上,双手枕在后脑勺,一条腿曲起来,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今他已经不再被梦魇所困,倘若朱曦所言是真,昔日的那些战友还在等着他,那些梦也就没那么可怕了,可他却难以入眠,每当快要入睡时,仿佛有条蛇盘踞在他心头,狠狠咬上一口,让他无数次惊醒。
就在此时,琅华忽地闪了闪光。
寒酥打开一看,竟然是孟焱尧。
“酥饼,出来玩啊!我和唐广宇在梨雨城,就差你了!”
酥饼是什么玩意?为什么总有人给他起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
寒酥冷冷拒绝道:“不去。”
声音刚传过去,琅华又是一闪,亮的晃眼睛,寒酥一脸不耐烦地坐起身来。
“那你在干嘛?宗里面哪有什么好玩的,赶紧出来,我们几个带你开开……哎你先别动!”
那边声音嘈杂,也不知道几人在做什么。
“我在……”
寒酥话没说完便被屋外一阵动静打断了。
“呜呜呜——我真的走不动了!”
外面忽地响起一阵熟悉的哀嚎。
只见朱曦扯着三尾冲了进来,前者神采飞扬,而后者直接被打回原形,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大喘着粗气,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那鼓囊囊的肚皮肉眼可见的瘪了下去。
还没歇上一会,三尾猛地扑向寒酥,幸好他早有防备,凝了个灵气罩,三尾毫无防备撞了上去,只听砰的一声,它的身子狠狠落地。
“主人呜呜呜——这家伙欺负我,你都不知道,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这才练了几个时辰就不行了?还想告状?”
朱曦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三尾身子忽地瑟缩一下,不敢吭声了。
寒酥努力压制住想要将这两小只丢出去的冲动,耐着性子问道:“究竟怎么了?”
朱曦毫无分寸地坐在床榻上,翘着二郎腿道:“我不就是给它找了几头灵兽操练了一会吗?谁知这家伙只知道跑,白费了我一片苦心。”
“它那修为,我要是不跑,留在那里等着被吃掉吗?”
三尾小声嗫喏着,在和朱曦对视地瞬间,吓得移开视线,他简直要恨死这家伙了,无冤无仇的,他却把自己往死里折腾,偏偏他又打不过。
“呦!你那边还挺热闹。”孟焱尧在那边调侃道,“那两位是谁啊?”
寒酥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关掉琅华,只得和他说:“我的灵宠。”
“你什么时候又养了一只啊?”
朱曦在听到“只”字时,神情有些不爽,忍着没有发作,以他的身份,那些称呼凡兽的叫法,怎能用在他身上。
寒酥在心里默默为孟焱尧点蜡。
“那不如一起带过来,我可听说梨花楼这边的菜肴也很受灵宠喜欢呢。”
“我不唔唔唔……”
寒酥嗓子仿佛被人捂住,说不出话了,他神色微愠地盯着始作俑者,只见朱曦笑眯眯地替他说道:“好啊!我们这就去!”说完便断掉了两人的灵气连接。
“你又想干嘛?”这才被解开灵力的寒酥没好气地问。
“当然是出去玩儿啊?我为了你忙活了半天不得好好歇歇?”
寒酥:……
他可没让朱曦忙活,是它自己瞎折腾。
“主人主人,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吧!明天你不是就要比试了吗?到时候就没时间下山了。”
三尾眼巴巴地望着寒酥,它现在快要饿扁了。
准备在比试溜之大吉的寒酥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不如趁机在山下躲上几天,省得大长老找他说教。
寒酥一锤定音道:“行吧。”
于是几人各怀心思地下了山。
刚走到门口的寒酥忽然止住脚步,扭头问道:“梨雨城怎么走。”
朱曦:……
三尾:……
一人两兽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
入夜的梨雨城依旧热闹非凡,大街小巷,熙熙攘攘。
对于修士而言,白天与黑夜并无差别,成千上万块焱晶悬在灯笼里,挂满了整座城,这里的梨花经年不败,几乎栽满了每条街,几十朵烟花在空中炸开,化作一团团彩云,悬在半空。
挂满了红绸的梨花楼前,两株梨树开得正好,铺了一地白雪,被络绎不绝的客人当作毯子,踩在脚下。此时二楼窗户正敞开着,一截花枝探窗而入,稠密的花朵被一个斜倚着窗子的少年攥在手里随手一捏,花瓣飘了一地。
“孟焱尧,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到啊?”
少年似乎等了有一会了,此时神色萎靡,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什么?你不认识路?”孟焱尧坐在一张大桌子前,手里捏着一块琅华,正在给寒酥指路,被唐广宇一打断,他扭过头,五官明媚张扬,眉头一挑道:“不出钱的人等着吃就好了,着什么急?”
唐广宇嘿嘿一笑,“这不是你说请的吗?不然我才不来这里吃,贵得要死。”
“一桌菜一千上品灵币,我倒要尝尝新开的这家究竟有何独特之处。”
两人就这么闲聊着,一刻钟的功夫,寒酥拖家带口地到了楼下。
“这里!”
寒酥仰头,只见一个头戴碧玉簪,眉目清秀的少年从窗子里探出头来,冲他招了招手。
寒酥怀里抱着一只狐狸,旁边跟着一个小孩,一脸不耐烦地避着人群,有几个修士不小心撞了上来,正欲发作,被朱曦一个冷眼吓走了。
“客官请随我来。”
刚一进门,一位面容美艳,宛若春桃的女子走至身前,将他引到二楼包间。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斜坐在椅子上的孟焱尧抬眼看了过来,“终于来了。”
而后她朝旁边女子扬了扬下巴,“开始吧!”
女子笑着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包间内的空间要比寒酥想象的大了不少,最右侧有个宽敞的台子,隔了五六步远的位置,一道几乎透明的屏风将它与一张能坐下五六个人的檀木桌隔开,桌上铺着一层华贵的雨灵锦布,此时唐广宇正一手支着头,好奇地看着寒酥身边的小孩。
“三尾,好久不见,来让我抱一下。”
孟焱尧笑眯眯地对着三尾敞开怀抱,三尾顺势便扑了过去,他要离朱曦远一点,不然这顿饭怕是吃不上了。
孟焱尧心满意足地摸上了三尾毛茸茸的肚子,看到那里扁了不少,扭头轻笑道:“酥饼,你这是把它饿了多久啊?”
寒酥:……
一旁朱曦被唐广宇盯得浑身不自在,怒视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
要不是寒酥,他才不屑同这些凡人讲话。
唐广宇可并没有被吓到,在主人眼皮子底下,朱曦能拿他怎么着?
“酥饼,这是什么灵兽?看着挺可爱,就是有点凶。”
说到后半句,唐广宇凑近了一边的寒酥,压低声音说道。
“咳咳——师父前几日送的一只夜鸦。”
朱曦哪里会听不见,本想拍案而起,却被寒酥用一只手死死抓住胳膊,按了回来。
于是朱曦便不再吭声了。
唐广宇并没有发现他们这边暗流涌动,只是感叹道:“真不愧是太上长老,好大的手笔,化形灵兽说送就送。”
若是他们三个,恐怕在这灵兽面前也是送菜。
然而寒酥压根就没敢和朱曦立什么契约,唐广宇全然不知,自己在死亡边缘来回蹦跶,全靠寒酥一手拉着。
“那可不,比你那师父可大气多了。”
孟焱尧不知何时掏出他那把镂空的玉骨扇,装模作样地在手里摇着。
唐广宇朝他翻了个白眼,“切,这有什么好比的?”他拉着长腔,半个身子趴在桌上,长叹一声,“谁不知道堂堂三长老竟然是个只进不出的。”
几人聊得正欢,房门被敲响了。
孟焱尧高声喊道:“进来吧!”
门被人轻轻打开,**个行菜鱼贯而入,清一色都是貌美女子,个个身姿轻盈,衣裙宛若流云。
寒酥一眼扫过去,发现她们大多数不过练气修为,而那领头女子倒是有些奇怪,气息颇为混杂,寒酥留了个心眼,他所求不多,能把这顿饭安安稳稳吃完就行。
随着一道道菜肴在众人面前摆开,领头女子麻溜地报起了菜名。
什么翠影火凤翅、紫云灵芝煲、仙露灵米粥、仙蕊梨花冻之类的,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最后,应您的要求,我们做了这一道紫云酥。”
“就放在这里吧。”孟焱尧指了指寒酥前面。
“行了,有劳姐姐们了。”
唐广宇嘴上说着,眼神却黏在这几盘菜上不曾离开半刻。
领头女子见状莞尔一笑,“小公子们慢用,我们便退下了。”
门被掩上后,领头女子打发了众人,提着裙摆,上了三楼,穿过一个挂满灯笼的空中连廊后,她走到空无一人的门前,取下头上斜插着的银钗,插入了门上的锁扣。
咔嗒一声,锁开了。
女子推门而入,屋内十分空旷,没有一扇窗,一片昏暗,仅有一盏烛火燃着,勉强照亮了房间的一角。
那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五个少年模样的人,他们双眼紧闭,头发凌乱,身上满是血污,丹田处皆有一个拳头大的血洞,像是直接被人用手贯穿,只剩下难以愈合的猩红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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