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回首(六)

齐竹见一忙起来,一日三餐都是感觉到饿才吃,他走到后厨觅食,总能吃到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程曦窗没有直接提醒齐竹见注意吃饭,毕竟军务繁忙,任谁都不能既顾家又顾身,她尽力做能做的一切,保证士兵们的饮食。

饭点结束后,程曦窗总会去给军医搭把手,伤者越来越多,他们也有些力不从心,所以他们也没有刁难程曦窗,教了一些基础包扎手法后,又立刻投入到救人的氛围里。

时过境迁,她对伤者更多的不是恐惧,而是心疼。

程曦窗为十六七岁大小的青年包扎手臂,青年手臂被乱矢狠狠擦了一道,留下了不轻不重的伤痕。他紧咬牙齿,硬是没有叫出声。

“你多大了?”包好后,程曦窗问。

汗如雨下的青年虚脱地喘了几口重气,听到程曦窗问后,露出小虎牙笑道:“我二十了,过两个月满二十一。”

程曦窗轻笑道:“你身子都没长开,糊弄我呢。”

青年一愣,这才小声说:“其实我才十六,但家里养不起我,就把我送来吃军饷——正巧,我没读过很多书,但最喜欢‘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这句,既然做不了江湖游侠,那我便抄起武器,直指敌首。”眉目间痛苦和得意交杂,看上去有些狰狞。

程曦窗笑道:“小将军,未来的江山就靠你了。”

其中一个军医听到程曦窗说的话后,身子颤了颤,转眼又恢复原状。

离开前,她回眸望向红日,做出祈祷的姿势。

愿世上没有战争。

-

敌军来犯,齐竹见轻抬眼眸:“他们这么快就等不及了?正好,我有份大礼要送给他们。”

北狄人的死亡人数持续变多,但民众们依旧被埋在温柔乡里,认为汉人野心勃勃,要把他们的土地夺走,于是纷纷加入战场,誓死守卫草原和湖泊。

然而这些在齐竹见的操纵下真相大白,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满足北狄贵族扩张领地的愿望,他们不过是战争的工具,走在战争前线,最后落得黄沙黑土,死无全尸。

动摇军心的言论在营中散播,又很快被压下去,北狄贵族给始作俑者足够高的利益,他们立刻调转炮口,军中又恢复了与大黎大战一场的兆头,但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齐竹见把先前在军营中吃好喝好的北狄俘虏还给他们,北狄贵族不明所以,但还是接受了失而复得的子民。

那些俘虏到处炫耀自己过的好日子,说大黎并不打算打这场仗,若是同意齐竹见所说的条件,那北狄人都可以过上很好的生活,很快,军中求和的势力越发壮大。

北狄贵族在舆论爆发前,无奈之下只能提前开战,齐竹见早在北狄人的必经之路上设下陷阱,北狄元气大伤,主和派逐渐占据上风,但北狄贵族坚持自己的抉择,不愿就此放弃。

战争又持续了大半年,大黎的皇宫内也出现不和谐的声音。

深秋半夜,齐竹见披着外衣,在帐内给朝廷写信,顺便多拿了一张信纸写家信。

家信上又是寥寥数字:我很好,勿念。

不是他惜字如金,反而是想说的东西太多,他也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所以他干脆卸下儿女情长,做一个冷酷无情的大将军。

忽然,他听到帐外低低的咳嗽声,不像士兵,更像普通人。

士兵走近帐内通报:“程姑娘在外面给你端来了吃食。”

齐竹见点头:“让她进来吧。”

程曦窗行了个礼,把米饭放到桌上,又咳嗽了两声。

“感冒了?”齐竹见握住程曦窗的手,冰凉冰凉的。

程曦窗笑道:“嗯,过几天就好了。”

齐竹见叹道:“你若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望月楼再忙,也不像现在这样,一会日夜颠倒,一会没日没夜。”

二人即使相隔不远,但都因为事务繁忙无法相见。

“齐将军说这种丧气话,就不怕被其他人听到吗?”程曦窗松开轻握齐竹见的手,看到那封家信,道,“又写这么点字,真是不让人省心。”

她不太熟练地提起毛笔,认认真真地写下军中趣事,末尾还画了幅简笔画,告诉老李他们别担心。

齐竹见喝着热汤,程曦窗道:“我还要给罗余写一封,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她拿出几张信纸,先是写想她了,然后把军营中好吃的好玩的全都说了个遍,从红日圆月扯到雨后白虹,最后意犹未尽地草草收尾。

写完后,她才发现帐内非常安静,回眸一看,齐竹见已经睡着了,疲惫却始终堆积在眉目间。

她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想帮他按几个穴位让他放松,齐竹见却被脚步声惊醒,看到是程曦窗后,又把心神放进被窝里,轻声问:“唔……写完了?”

程曦窗道:“写完了。”走到他的身边,把他的枕在膝盖上,轻轻揉穴位。

齐竹见起初感到一阵不适应,但程曦窗按得十分舒服,他渐渐睡过去,呼吸逐渐变得绵长,难得睡了个好觉。

程曦窗醒来后,身边人的余温早已褪尽,她低低地笑了声,又咳了两句。

此后又是各自奔波。

那天本是平凡的一天,以至于她完全不记得具体的日子,她忽然听到了噩耗。

“小将军,你还好吗?”程曦窗晃动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青年又一双深陷的黑眼窝,眼眸时而涣散,时而聚拢,他看到程曦窗,想说自己没事,可下一秒又忘了自己身处何方。

“据其他士兵所说,他太过骁勇,被敌人盯住,一个人直接骑马从身后撞向他,他的大脑受到了冲击,我们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了。”

程曦窗缓缓收敛外放的情绪,淡淡地说:“辛苦各位了。”

一位看上去没多大的姑娘道:“曦窗姐姐。”

程曦窗有些茫然地看着叫她的人。

“我是万火,是之前被你救下来的那个女孩。”

程曦窗还没回想起来,只听到万火兀自保证道:“我会竭尽全力,让他醒过来。”露出一丝罕见的笑容,让四周的伤兵不禁红眼。

“谢谢你。”程曦窗回想起了她,但人命关天,她不说多余的话,轻轻地离开了。

万火闭了闭眼,把眼底的泪光和激动都压进心底,再次睁眼,又是淡漠如水的军医。

程曦窗游走在军营处,寻找她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喉咙一阵痒痛,程曦窗咳得撕心裂肺。

入冬后,程曦窗的感冒非但不像她所说的“过几天就好”,还愈演愈烈,几次晚上都被咳醒。

但药物紧缺,即使有药,也是战士优先,于是她靠抵抗力顽强地撑着,身体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朝廷主和派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因为战争持续的时间太长,官员们看着日渐空虚的国库,又看到物资不断地运送到北方,向皇帝进谏,更有过激者弹劾齐竹见。

“齐将军守在边疆,的确是在保家卫国,但他的目的不一定在此,他极有可能在北方养私兵,日后长安被攻破,那就后悔莫及啊!”

“即使齐将军没有这种想法,他也不应该让这场仗打这么久,这不但会拖累我国的繁荣,还会让其他邦国觉得我国只会用暴力服众,日后该如何在其他国家面前立足!”

“是啊,齐将军他还……”

主战派也当仁不让地回击。

“你说不应该打这么久,那你去打啊!你待在京城就知道这场仗很好打了?陛下,我朝将军在外奋勇杀敌,得不到夸奖也就算了,还要遭受小人的诬陷,臣替他们感到不值!”

“若不用暴力制服,那用什么?用你这舌灿如花的嘴吗,恐怕你还没到匈国就尸骨无存了吧?在其他国家面前立足的根本应当是实力!”

李景瑜百无聊赖地听着两方的吵架,暗暗叹了口气。

主和派和主战派的争吵已经不是一两天了,但再怎么吵也是那几句话,他揉了揉眉心,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话。

“诸位爱卿对于这场仗该不该继续打的看法各有千秋,朕想到了一个主意,不如写封信给齐将军,问问他还有多久才能结束?”

部分主战派和主和派的官员难得地站在统一战线。

“好!若他没有兑现诺言,还请陛下严惩!”

“我大将军一言九鼎,说到的事情一定做得到,还容不下某些宵小打诳语!”

但两派也有不少人反对。

“陛下!战事难料啊,若是齐将军一昧地赶时间,恐怕会让我朝士兵乱了阵脚,万万不可啊!”

“是啊陛下,若是因为这个治了齐将军的罪,那我朝的威严和诚信何在?”

……

李景瑜等官员们吵完一轮后,补充道:“朕写信给他,只是简单地慰问一下军中的情况,至于该怎么治罪、该不该继续打下去,之后从长计议吧,退朝。”

李景瑜走到御书房里,毛笔在砚台上吸了点残墨,在侍从早已备好的信纸上落笔写字。

齐竹见收到这封信的前一天,手臂被敌军的大刀折断,差点就废了。

他咬住一块破布,任由军医摆弄,豆大的汗水顺着眼睫往下流,还有一些钻进眼中,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程曦窗听闻消息后心急如焚,顾不了二人身份上的差距,钻到营帐里,看到齐竹见发白的脸色,连忙走上前帮他擦汗。

齐竹见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不会被程曦窗看到他狼狈的模样。

“齐竹见,看着我。”程曦窗压住紊乱的气息,捧起齐竹见的脸,温柔地说。

可伤口太痛,闭上了眼,就很难睁开了,齐竹见靠向程曦窗,气息越发微弱。

军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程曦窗帮他擦拭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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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在将军府当厨子
连载中日木木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