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
我感觉手臂瘙痒,像有无数细小的针同时扎着我的手臂。
我打开灯,拉开袖子,几乎要叫出声。
两只手臂都泛着红疹,是过敏。
不论是我还是这个钟之之都对豆制品过敏。
我皱着眉头,想起那个后妈把豆腐塞进我的碗里时脸上伪善的表情。
恶心。
我记得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对豆制品过敏,直到十岁左右参加一场活动的时候突然起了红疹,害榛姐给主办方连连赔罪。当时我还远没有如今的盛名,那些“哈巴狗”对我也没有现在的殷勤。
十岁?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为什么突然对豆制品过敏。
会不会这个时空的钟之之有关?
我敲敲自己的脑袋,只不过是一场梦,这么认真干吗?
只是......
不知道这梦要做到什么时候。
***
闹钟响的时候,刚六点。
“你自己到学校去,事情你爸已经解决了。”后妈板着脸冷冷地说。
做反派也挺辛苦的,为了在话语上压我一头,还得和我起得一样早。我还觉得有些滑稽。
我随手背起红色的书包,出了门。
不过......
学校在哪啊?
我干脆紧紧跟着和我穿着一样校服的人,这样总没错。
***
公交车开了几站,很快到学校了,穿着校服的学生一窝蜂地涌下车。
我忍不住嘟囔:“什么小破学校?”
比起我在北京上的那所私立国际学校,这所学校的门面就已经尽显寒酸。建筑随意,灰蒙蒙的色调让人觉得了无生机。
“荆城中学。”
荆城?真的有这个地方吗?
就像现在的我一样,我真的存在吗?
我注意到周围的人都在瞟我,但和以前那种感觉有点不一样。
我有些迟疑地走进校园,按照钟之之作业上面写的信息,走进了高三(5)班。
望着黑压压的人群,我有点懵了。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坐在哪里。随便问一个同学吗?
就在这时,一个男生朝我挥了挥手。
他很眼熟。
一头干净利落的寸头,很少会有男生留寸头也这么帅的。
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在一众小屁孩里极其出众,有种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感。
我拉开凳子坐下,抽屉里是写着“钟之之”名字的练习册。
他跟我很熟吗?还和我打招呼?自来熟。
该不会是——
钟之之男朋友吧?
按照我这颜值,想谈恋爱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要不是身处娱乐圈,估计也十二星座谈了个遍吧?
我对他神秘笑笑,从包里拿出课本,放在桌上。
心想,小伙子,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单身了哟~
我是绝对不会和你谈恋爱的!!
他有点犹豫,转身问我:“你昨天没事吧?”
“关你什么事啊。”我拿出“混世魔女”的劲头。
他别过头,咬唇。
居然笑了??
一副中奖的表情。
受虐狂吧?真是变态。我嫌弃地看他,离他远一点好了。
我再一看!!
掰过他的肩膀,仔细看他的脸,笑着说:“诶,等等,等等,你是不是......诶?你是不是昨天救我那个男孩,就是你吧。”
人生处处有惊喜啊!!
大家朝我们这里看过来。
他有些慌张,“你小声点,我......”
“切。”我看着他对人群在意的样子,瞬时没了兴趣。
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人。
我不屑地推开他:“这么怕和我扯上关系,干嘛救我啊?让我淹死在里面不就好了吗?”
“我那是行侠仗义,你别不知足了。”他直直地怼回来。
很熟悉的感觉。成名之后,被怼的时刻,越来越少了。
除了那个“吸血鬼”黎肖。
和寸头男的事还没了结,一个短发女生,嚼着口香糖,踢我的桌角,问我要作业。
抬眸,看她。
我说,我昨天都不想活了,还想写狗屁作业?
没想到,她要的居然是她的作业。
搞什么飞机,钟之之还帮别人写作业?真是麻烦。
我靠椅背,双手插兜。
猜了个大概:一个性格孤僻,爹不疼妈不爱老师不待见的小孩,为了融入,为了生存,要怎么样用力地讨好别人。
你别后悔,她扔下一句,走了。
***
天台。
那个女生站在风里,短发乱飞,她的背影看上去很单薄。
我按约定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问,她说我妈的事有进展,是什么意思?”
打水的时候,她亲口告诉我的。
我才明白,钟之之为她写作业,就是为了得到妈妈的信息。张小虹,就是这个短发女生,她爸在铁路局工作,可以看看有没有我妈乘坐铁路的消息。
这就是转机,我无比确信。
我想,逻辑应该很简单,跟着爸爸生活,我是钟之之。
那只要找回妈妈,我还可以做回颐菁。
所以想也没想,我就来了。
“你还真是能伸能屈啊,早上不是嘴硬着吗?”
“别说废话,作业我帮你写,你只要告诉我我妈在哪。”
她轻蔑地看我一眼,好像我是什么流浪狗。
“真是现实版‘小蝌蚪找妈妈’啊。”
一只手臂突然搭在我的肩上,吓我一跳,侧眸一看,一道颀长的身影矗在我旁边:“癞蛤蟆还管人家青蛙王子找妈妈的事情?第一次见。”
一个寸头,冲我灿烂地笑。
“你们俩......什么情况??”张小虹问。
我:刚分手。
他:刚在一起。
异口异声。
我俩对望一下,
我:刚在一起。
他:刚分手。
两脸真挚。
张小虹:你俩在这耍我呢??
我:......
他:......
***
“你来干吗啊?”张小虹离开之后,我甩开寸头的手,“怎么哪都有你?”
他一脸无辜,摊开手:“天台是公共区域吧,姐姐?”
“那你乱说什么,坏我好事?什么就刚在一起?”我整理好衣服,往外走。
他追上来,一步顶我两步:“喂喂喂,讲点公道话好吧,你还坏我一世英名呢?我没做什么错事吧?怎么就被‘分手’了?”
还真是我男朋友?
“你叫什么来着?”
嗯,很奇怪。但也没有办法了。
“肖小犀。”他为我拉开楼下的玻璃门。
那一下,我才真正感觉到自己和曾经的生活已经完全隔离。
一直习惯被服务的我,现在居然因为他帮我开门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这个世界,除了他,好像没什么人帮我。
“名字真难听。”我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
他朝我微微扬起下巴,喉结滚动,下颚线条分明,如骨雕的利剑。
我看呆了,他笑着说,你懂什么。
他......
真是我男朋友?
那我是不是可以行使一下女朋友的权利?
“肖小犀。”我顿在原地。
他转身看我,眼神单纯。
张开双臂,我说,抱一下。
他:......
我:......
我很早就知道,在夏季,太阳直射北半球,昼长夜短。
傍晚六点半,天光依旧。
把一切照的明明白白。
我真的很希望太阳可以在今天改射南半球,就当是为了我!!
因为这个死寸头,他居然说:
不。
不?!!
小姐姐我还傻了吧唧地在空气中张开双臂,什么双臂,二臂!
我就是2B。。。
天快黑吧......
我受不了了。
“哦。”我干脆前后挥舞着手臂,向前合掌,又向后合掌,像跳广场舞的阿姨。
空气中充斥着尴尬的拍手声。
“我就是活动活动。”我边说边快步往前走,不知道他的表情。
该死,我记住你了,肖小犀!!
***
张小虹找我妈的事情不了了之,也是因为肖小犀。
说来也奇怪,什么事情都和他有关。
我回家之后翻箱倒柜找跟我的合照,愣是没有一张。
却在我书桌最靠里面垫桌脚的地方找到一封信,署名是肖小犀。
信里的他和现实的他判若两人,他称呼我为“之之”。
原来,张小虹的爸爸根本不是什么铁路官员,就是隔壁中学的保安而已。她骗我就是为了利用我对妈妈的思念,帮她写作业。
钟之之这个傻瓜,还真就写了一整年。
她是真的很思念妈妈吧......
第二件让我惊讶的事情是肖小犀居然是钟之之的青梅竹马。
俩人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直到七岁那年钟之之爸妈离婚,搬了家,两人联系就少了。
在高中两人即使做了同桌,钟之之也要肖小犀假装不认识自己。
其实很好解释,我记得她在日记里写过:
“我想是因为只要抛下我,就能幸福,所以他们才总是着急离开吧。”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连拥有都不敢拥有。
在这个身体里住了这么多天,我才开始读懂她。
我们都是被抛弃的人。
但我比她幸运一点,搭上了命运的快车,一路飞黄腾达。
我的泪止不住地滴落在信件上。在这个时空里呆了这么久,我第一次发现我和钟之之的生命之间存在的某种特殊联结,越逃离越是被用力拉扯。
我闭着眼,好像能看到那个不快乐的小女孩流着泪咬牙坚持写着一份又一份作业的样子,门外是弟弟看卡通片叽叽喳喳的声音,古阿姨和爸爸有说有笑的谈话声,那些轻松的日子都不属于她。这里没有爱,甚至没有恨,只有漠视。
我拉开袖子,重新审视着手腕上一道道浅浅的疤痕,又痛哭起来,几乎呼吸不过来。
这个和我有着相同面庞、相似经历却不同命运的女孩,其实就是我,是我的另一面,是没选择的那一面。
没有遇到榛姐,没有成为明星,没有走出小镇,没有出人头地,在摇中命运的大奖之前,这就是我要紧握的剧本。
很静的时候,我会偶尔耳鸣,听到沙沙声。
做采访时,那些无聊的杂志常常会问一箩筐无聊的问题,很多都在我的脑海里一带而过。而此时此刻,有一个问题我记得很清楚:
“如果没有做明星,你会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呢?”
“自由自在,幸福快乐的生活吧,我想以我的条件,在哪里都不会太差,可能今天在东京赏樱花,明天就去冰岛看极光,谁知道呢?”
“是啊,颐菁这样的大美人在哪里都该是焦点才对。”
主持人认同地笑,那笑极其真诚,她穿着一身灰色外套,我记得很清楚,甚至能感受那种质感。
可是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生活从来不是可以选择的,如果不幸可以避免,那么谁还愿意过得这么痛苦不堪。
而我现在就在这里,在我所有命运的背面。
十二点整,钟摆有规律地摆动。
我的命运也正敲响警钟。
他对我说:
欢迎来到,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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