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游荡在街上，隐身于人群中。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能证明我已经不是颐菁了。
颐菁永远是世界的焦点，是C位，是人群中众星捧月的那一个，是隔着一层又一层的簇拥者也要踮起脚挤上前去看一眼的大明星。
此刻，我却好好地走在人群里，没有人在意。
真是奇怪，钟之之与我长得别无两样，照理说，即使成不了大明星，也不至于如此暗淡无光。
街上忍不住多看她几眼的人总有吧。没有。
就连学校里那些呆呆的男生也不可以在我面前炫耀球技，凑上来尬聊吸引注意。
跟我说过话的男生，好像就只有那个肖犀牛。
啊，不是。
肖小牛。
不不不，什么来着......
肖小犀。
还说什么名字有深意，什么深意啊，难记的要命。
我驻足在街边的某面玻璃前，照镜子。
头发毛躁杂乱，肌肤暗沉，身上穿的不是黑色灰色就是白色，毫无搭配可言的基础款，T恤配条运动裤，而且面露菜色，一脸苦相。
“微笑，颐菁，记得微笑。”
榛姐的口头禅在我耳边响起。
我四顾，却不见她。
于是对着玻璃硬是挤出一个差强人意的微笑，很显然，微笑对于这副皮囊来说，陌生至极。
“钟之之！”我呆呆地回头，对于这称谓还不太熟悉，而且因为榛姐禁止我再提这个名字的缘故，听起来还是有一番心悸。
是肖小犀。
原来这玻璃那侧是一家咖啡店，他手上还握着笔，站在门框处和我挥手，招呼我进去。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他随手帮我拉开凳子，又挥手招呼服务员，突然问我，果汁？
双眸明净清澈。
我却如触电一般。
去见黎肖的那一晚，他也是用这样的神态，这样的语气，一步步引我入局。
先是一杯果汁，然后是一份合同，接着就是死亡。
回过神来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放了一杯柳橙汁，肖小犀像看精神病一样看着我：“你干吗？”
“没干吗。你别说废话，不是说有我妈的消息吗？”
他靠在椅背上，一脸坏笑：“还以为你是为了我来的，原来还是为了阿姨啊。”
我喝一口橙汁，一副看穿他的样子，也靠在椅背上，神秘笑笑。
换他浑身不舒坦了。
直起腰板，挠挠下巴：“怎么了？”
我好像悟了。他在钓鱼吧？这小寸头清清爽爽，不走校园男神路线，非要学油嘴滑舌那一套，整天纠缠我，又不负责。
顶级渣男啊？
钟之之，一不美貌，二不富有，三不起眼，四没人爱。
要想靠近这样一个长期被人忽视的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
对她好一点，而且还只需要一点点。
为她解围，请她喝橙汁，给她点找到妈妈的希望。
只需要给她一丁点爱，就让她心甘情愿付出一切。
这就是肖小犀的小算盘？
“你杀猪盘的？换个目标吧。我没什么好让你杀的。”我冷冷地说。
服务员好几次看过来，一脸八卦。
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从我们后面的桌子站起来，一屁股坐到肖小犀旁边，搂住他，抬眸打量我：“你觉得这位公子哥能杀你什么猪盘啊？”
***
弓子鸽？功子哥？童子功那种功子哥吗？
他？
还公子哥？
那小哥，一通输出。
我才知道肖小犀父母是这小镇的首富，早前靠卖牛奶起家，后来生意做大了，干脆开厂，牛奶直销北京，赚得盆满钵满。
“北京？”我眼前一亮。
那小哥，哦，肖小犀刚刚介绍了一下，叫白邢也，他妈开书店的，就在这条街拐角，两人是多年好友了。那小哥看我的眼神写满了对我鄙夷，好像在说：就你？也想去北京？
“你喜欢北京吗？”肖小犀突然很正经。
我点点头。
心里盘算着，回到北京，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原本的命运轨迹了。
我原来是北漂，现在到了这里，北京居然成了我唯一的故乡。
“北京也会很喜欢你的。”他一脸缱绻，语气温柔又坚定。
室内手磨咖啡豆的香气浓郁，我只有低头看着自己廉价的白鞋，才能保持一点清醒。如果不是肖小犀请客，我根本没有钱来这里。
气氛有些暧昧，看我们俩人相安无事，白邢也回去看店。
回归正题。
我妈在哪？
肖小犀一拍脑袋：“这个白邢也脑袋里装得真是浆糊，我叫他来，就是为这事。他怎么还一拍屁股走了？”
原来，前几天，白邢也在整理书柜的时候，发现在一本书内夹着一张照片。
书店里经常有偷偷在角落看书而不买书的人，他总是替他们瞒着他妈。所以偶尔在书页里捡到什么书签，他也只是默默地收好。
但一次，不太一样。
夹在书页里的，是一张照片。
肖小犀递给我。
是我和妈妈的合照，我那时七岁，记得很清楚。
那天妈妈带我吃麦当劳，又带我去游乐场，还买了新衣服，最后拍了这么一张照片。
从那以后，父亲就消失在我的生活里。长大后，我知道这叫“离婚”。
那么，在这个平行时空，这张照片也许是妈妈和钟之之最后的纪念。
我呆呆望着照片里妈妈平静又年轻的面庞，恍如隔世。
我的妈妈，好像从来就不快乐。
肖小犀说，人们失去重要的东西一定会回来找，只要我们三个人坚持在书店守株待兔，总能找到她的。
于是，我们约定放学以后，一起去书店打零工。
***
“哇，学霸啊，打工还在写作业？”白邢也搬着一大沓书从藏书阁走下来，阴阳怪气地对我说。
我坐在柜台正对面的暗红色扶手椅上，在解数学题。
藏书阁在二楼，要从后门旁的小台阶走上去。
要弓着腰才能进去，我还没上去看过。
“你少废话，人人都和你一样不思进取，在家啃老，世界还怎么变好？”肖小犀跟在他后面踹他一脚，手里也抱着书，头型圆润。
他这寸头，还真是百看不厌，越看越顺眼。
我合上习题册，站起来走到柜台：“我呢，已经决心改造自我。”
两人相觑，一脸疑惑。
“你们都知道，我在班里排名不上不下，不左不右。但我是那种甘于平凡的人吗？”我满怀激情地拍着桌子。
两人无言，点头。
“好吧，以前也许是，但现在我要做——”我转身，准备指点江山。
一回头，撞见一脸惊讶的客人，“欢迎光临。”我尴尬地缩在肖小犀身后。
他笑得双肩抖动，宽厚的肩膀也能遮住我了：“做什么？”
我清拍他的后背：“做三好学生啊，我要考大学到北京去。”
他不笑了，沉默。
我说，不相信啊？等我做到啪啪打你们的脸。
***
在书店蹲守了快两周了，我妈依旧杳无音讯，倒是我和那俩哥们混的越来越熟。
比起在家，这里少了很多烦心事，可以安心学习。我甚至自学了早已经忘记的三角函数和圆规曲线。原来的成绩太差，所以提升得自然快一些。
白邢也和肖小犀之所以是好朋友的原因我也找到了，他们嘴都贱。
一会说我袜子破洞了，一会骗我说牙上有菜，让我尴尬半天。
但更不可思议的是，我发现自己发飙的次数越来越少。
以前我在片场动不动就要骂人，没理由地刻薄别人。而现在那个“混世魔女”好像在这个空间里卸下了伪装。
我觉得自己特别像一个混迹在酒场的好女孩，必须画一脸的浓妆融入，抽烟喝酒说脏话，要使劲扮演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只有在家里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这个书店就是我的那个避风港。
我才知道，自己也可以活得不那么拧巴。
***
“就你？你还不拧巴？”肖小犀一副眼珠子要飞出来的表情，手拿着抹布擦桌子。
我刚刚问他，有没有觉得我变得没那么拧巴了。
我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我哪拧巴？”
咬牙切齿。
“钟之之，你哪哪都拧巴啊。”白邢也用一种奇怪的姿势端着三杯热水缓步走来。
“比如说，你经常偷笑。明明呢，很想和我们一起大笑，但又放不下高冷范，你有什么偶像包袱吗？再比如，有时候你明明需要我们的帮助，题不会做了，或者高一点的书拿不到了，你宁愿自己浪费十几分钟都不愿意叫我们一声。真的很奇怪。”
说到“偶像”的时候，肖小犀挣开我的手，看我一眼。
我觉得......
他真的怪怪的。
我认真思考着白邢也的话，望着热水蒸腾而上的雾气，发呆。
窗外天阴了，快到雨季。
我有一种预感，其实我们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愿意说：
“我妈不会来了。”
刚刚还抱作一团打打闹闹的两人僵住，看向我。
“只有重要的东西才值得大费周章地找，随手夹在书页里，不见了也不心急的，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从口袋里翻出那张照片，沮丧地塞进包里，走了。
我和他们说，最近要准备月考，暂时不来了。
其实是我没勇气来了，我怕一次次希望落空，更怕我真的爱上肖小犀。
他太真实，也太鲜活了。
他打闹间无意闪出的一些神态和黎肖简直太像了。
像一个圈套......
大家觉得俺写的咋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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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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