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长假计划是在沙雁湖玩五天。
接下来两天大家还去了水上漂流，爬山，还有凌晨的探险活动。
探险活动是去周边树林寻宝，大家都去了，连女生也是跃跃欲试，唯独祝辞意和贺清野没去，因为瞌睡虫打败了想冒险的心。
不过祝辞意也不遗憾，光听纪方路回来给他讲的八百遍故事，他都仿佛亲身经历一遍了。
日子很快到了第五天，营地的负责人一大早就告诉他们，晚上会有一场篝火晚会，附近的村民也会来参加。
大家听了这个消息都有点激动，篝火晚会也不是经常性举办，通常由村民自发组织，这次碰巧遇上好天气，营地的游客们早早吃完晚饭，来到空地等待。
夜色如墨，沙砾空地中央，堆着木头架成的篝火，火焰熊熊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大家围坐在长凳上，橘红色的火焰升腾跳跃，将人影拉长，能歌善舞的村民带头唱歌，还特地邀请几个游客和他们一起唱，一曲未了一曲又起。
气氛炒得极其火热，和他们一起来的几位同学本就是性子热情的，甚至拉着人跳起了舞，没有章法，让人看了捧腹大笑。
祝辞意坐的离篝火堆远，他小时候就畏惧明火，隔着数米的距离和人声鼎沸，他还是能清晰地感知到滚滚热浪扑面而来，他的右肩后隐约又传来了细微的灼热感，似乎和篝火遥遥相应。
祝辞意脸色惨白，手心攥紧，指甲掐进了肉里也不觉得痛。
接下来，大家玩起了击鼓传花，鼓声停的时候，那人就要接受惩罚上来表演。
村民敲着一面小铜鼓，鼓声密集，扑通扑通的节奏渐渐和祝辞意的心跳重叠，他耳边仿佛响起了来自远方的号角声，眼前篝火跃动的画面不断放大，焰火倏地蹿上数米高，火星子迸溅，像是燃起了漫天的大火。
恍惚间看见一片单薄的白色身影在火光中被席卷吞没……
“哇喔！”
人群忽然发出一阵爆鸣。
祝辞意猛地回神，是击鼓传花传到了纪方路，大家起哄让他跳搞怪舞。
而眼前的篝火还是静静地燃烧，似乎刚才只是幻觉，祝辞意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空气窒息。
待不下去了。
不想扰了大家的兴致，祝辞意默默起身，没有回帐篷的想法，就随便沿着石子路乱走。
晚风吹散了不少窒闷感，呼吸渐渐平稳。
走到一片树林旁，树梢的月亮散发银色的光辉。
月色笼罩下的树林似乎比白天添加了几分神秘，有一种无声的吸引，祝辞意没多想踏步走了进去。
小径通幽，祝辞意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森林深处走去，周围树木枝桠虬结，黑影幢幢，一阵风刮起，满树叶子哗啦啦地响。
经过一处草丛，祝辞意听到一声微弱的叫唤。
脚步一顿。
又是一声，细细弱弱，如同婴儿的呜咽。
祝辞意拨开草丛，发现了一只母猫。
毛色黑黄相间，头上一簇短短的黑毛，在她怀里有一窝刚出生的小猫崽。初秋的夜晚透着寒意，母猫拥着它的孩子，尽力抵御秋夜的寒冷，身下是淋湿了未干的纸板箱，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但是依旧阻挡不了夜风，小猫们都冻得瑟瑟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陌生人的忽然闯入，即便是产崽后虚弱不堪的母猫瞬间警惕起来，张嘴露出尖牙，嘶吼起来。
祝辞意忙举起双手，但母猫又看不懂人类的投降姿势，他连连后退几步，退出了母猫的安全圈地。
母猫才像是安心下来，尾巴一卷，揽住她的小猫崽。
小猫崽岌岌可危，祝辞意想了想，转身往回走，打算去营地拿些吃的和御寒的衣物。
走出几步，迎面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如同鬼影影影绰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前方几步之远的地方。
祝辞意唬了一跳，怎么会一点儿脚步声都没听到。
贺清野静静伫立在树下，目光深邃，落在祝辞意身上，仿佛看了他很久。
“你、你怎么也来了？”祝辞意问。
贺清野没直接回答，问他怎么一个人到树林里。
祝辞意不想说太多让对方担心，打马虎道：“人太多，我出来透透气。”
“嗯，现在好些了吗？”贺清野道，眼神似乎洞悉一切。
祝辞意不知道话中深意，说道，“好多了。”
空气陷入安静。
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祝辞意回望，贺清野循着他的视线看见了一群嗷嗷待哺的小猫，眼神难得浮现一丝讶异。
小猫崽又冷又饿，状态很差。
“它们活不了多久了。”贺清野语气严肃。
祝辞意一哽，其实他一眼就知道小猫情况不容乐观，可是贺清野说破现实，让他多少不是滋味，他仰头看向贺清野，“我知道，但是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他们的位置一个站着一个蹲着。
贺清野低头看着祝辞意被月光蒙蒙照亮的脸透着倔强，这在平时是看不到的，眼神闪过莫名的情绪，随即敛眸，似是无声地叹了一声。
“那你打算怎么救？”贺清野认真地问。
祝辞意说实话也不确定，“先拿些吃的把它们喂饱，不能挨饿受冻。”
两人沿着小径原路返回，绕过热闹人群回到营地，祝辞意先去找吃的，人类的食物小猫大多吃不得，而且刚出生的小猫更是娇贵，祝辞意到营地食堂想找能吃的，但这个点食堂都打烊了。
怎么办？祝辞意皱起眉头。
贺清野看着他的焦急表情，提议道：“你先去找条毛毯给小猫盖，我去附近继续找找。”
贺清野的话让人莫名安定，祝辞意点头，回帐篷拿了毛毯，往袋子里装了几瓶牛奶和矿泉水，再去找贺清野，半路上碰见贺清野回来，手上提了一个小水桶，水桶里是一些新鲜小鱼干。
“太好了，哪儿来的？”祝辞意满脸惊讶。
贺清野答：“附近的农家乐。”
祝辞意不作他想，只是急忙赶着回树林照顾小猫，两人回到小猫栖身的草丛，它们太过虚弱，没有挪窝，只是躲在草丛更隐蔽的地方。
母猫对于人类还是很警觉，可能是被伤害过，祝辞意没有靠的很近，只是蹲下身，把几条小鱼干铺在地上，退后几步离得较远，静静地等待。
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母猫慢吞吞地走过来，尾巴不安地挥动，她没有马上叼走鱼干，而是嗅了很久，像是确认无害，才叼回窝里。
母猫用锋利的牙齿把鱼干撕成一条条，几只奄奄一息的小猫崽张开嘴啃食，母猫撕咬的速度还比不上小猫崽进食的速度。
祝辞意见状，不禁笑出声，他再放小鱼干的时候还帮忙撕成一条条，惹得手上一片腥气。
母猫似乎接受了祝辞意的好意，变得不再那么警觉，态度缓和了很多。祝辞意靠近的时候，她不再张牙舞爪，从祝辞意手里叼走鱼干，也是轻柔地叫唤两声。
祝辞意笑着又倒了一碗牛奶放在它们面前，小猫崽伸出舌头舔舐得可欢，看起来比先前精力恢复了不少。
“好乖，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呀。”
祝辞意絮絮叨叨，想要摸摸小猫，不敢真的触碰，心痒痒地虚空摸了摸小猫的头，满脸欣慰地看着小猫们。
一切落入贺清野眼里，他眸色愈深，却像是透过眼前这一幕在看更久远的画面，深埋的过去。
他闭上了眼，似乎不愿回忆下去。
祝辞意看小猫吃得津津有味，放下心来，便去另一边搭新的纸箱当作新窝，然后铺毛毯，贺清野一脸冷漠地蹲下来帮他叠毛毯，把缝塞得严严实实。
“你说晚上会下雨吗？”祝辞意忽然有点担忧地问，转念一想，“要不还是把小猫带回营地吧？”
贺清野把牛奶盆放在新纸箱这里，吸引着小猫崽过来，漫不经心道：“今天不会下雨。”
祝辞意问：“你怎么知道？”
贺清野示意他看天空，祝辞意仰头一望，漫天星辰，明亮如萤火，没有一丝乌云遮蔽。
祝辞意没见过这么亮这么多的星星，好像是有人把亿万颗星子泼洒在墨蓝色天鹅绒上，耀眼璀璨，让人屏息凝望。
祝辞意在树边坐下，仰望在城市里绝无可能看到的浩瀚星河，“没想到这次居然看到了星星，真美……”
他来营地的第一天就想着看星星，但是前几天一到晚上，天空就灰蒙蒙的，只有毛月亮独悬。
“嗯。”贺清野轻轻地应了一声，声音比夜风还轻。
祝辞意侧头看向他。
贺清野曲腿坐在他旁边，同样仰望星空，墨色瞳孔倒映着漫天星斗，那眼神不再是往日的平静冰冷，而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孤寂，仿佛他坐在这棵树下等待了极其漫长的时光，这一瞬便是永恒。
心脏忽然变得胀胀的。
万籁俱寂，只有小猫吃饱喝足后哼哼唧唧的轻声叫唤。
两人静静地看着同一片星空。
贺清野把手放在胸口，隔着衣物凸起的轮廓正是那枚龙形玉佩，他无声地握紧，又松开了。
“你今天救了他们，可是没办法永远地照顾他们，你总会离开。”
贺清野眼眸低垂，不再看星空，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翳。
他的话一针见血。
祝辞意没有说话，视线投向不远处的小猫崽窝在柔软毛毯里，表面上寻到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却不知道下一场风雨一来，一切又会重回旧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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