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久久无言。
直至看着母猫和小猫崽睡得香甜，没有发出一丝动静后，祝辞意才和贺清野起身回了营地。
那边的篝火晚会早就散了，篝火留下的灰烬还残留未去，喧嚣和热闹只是过眼云烟，只有天上的星辰亘古不变。
营地帐篷里一片安静。
祝辞意躺进睡袋，闭上眼，时间很晚了，却无法立刻入睡，他耳边不断回荡着贺清野的低语。
【给了它温暖，给了它希望…一旦等它依赖上你的时候，就随手丢开…】
【别救了就半途丢下它，不要离开。】
【如果注定离开，就不要施救，这样更加残忍……】
次日中午，他们就要返程回校。
一大早，祝辞意回到树林里的草丛去看小猫们，看它们安然无恙，心才落回实处。
祝辞意决定为他们找个安身之所，去问了营地的负责人，能不能收养小猫。负责人是一位有着啤酒肚的中年大叔，脾气和蔼，一开始颇为踌躇，五六只小猫太多了，而且又小，他们担心没什么经验。
纪方路知道祝辞意救了一堆小猫，特地在旁边帮腔，说是可以养着，等小猫崽长大一些找个好人家送养。
加上营地员工也都很喜欢小猫，好说歹说，负责人终于答应了，让营地食堂的阿姨照顾，阿姨很爱小动物，满口应承下来，每天还可以给小猫们做纯天然的猫粮。
祝辞意别提多高兴了，中午临行前又去看了一眼小猫，小猫们洗了澡，毛色顺滑干净，看着比先前活泼许多，正玩小毛球玩得不亦乐乎。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祝辞意连连道谢。
负责人大叔憨憨笑起来，“没事儿，那你们以后记得来看看小猫啊。”
“嗯，一定一定。”纪方路道。
祝辞意记下负责人大叔的手机号码，“周大叔，我会寄一些猫粮给小猫的。”
小猫似乎也是舍不得，喵喵喵地叫唤。
祝辞意蹲下身低声和小猫说些什么，仿佛和小猫能正常沟通似的，然后他回头叫住纪方路，说道：“帮我拍一张照片留念吧。”
纪方路接过他手里的手机，随时就位。
猫这种生物，极通人性，母猫似乎知道祝辞意他要干什么，祝辞意刚展开双臂，就蹿到他的怀里，扑了祝辞意满怀。
贺清野进门开始，就站在窗边看着，一言不发。祝辞意抱着小猫走过去站在他旁边，面对镜头扬起一个笑脸。
“咔擦咔擦－－”纪方路连按快门。
回帐篷路上，纪方路好奇问：“小祝，你刚才和小猫叽叽咕咕说什么呢？才一天就通猫语了？”
往常祝辞意肯定要呛回去，但他只是看了一眼走在他左边的贺清野，很严肃正经地说：“我告诉小猫，我没有抛弃他们，我永远记得他们。”
还是来时的那辆大巴车，和那个大嗓门的司机师傅。
大巴车晃晃荡荡驶上高速公路。
祝辞意在座位上坐下来，掏出手机打开相册。
纪方路拍照技术忽高忽低，好几张都闭眼，他往后挑看，手指蓦地顿住，放大照片，有一张照片定格的瞬间，正好窗外一缕阳光照射进来，贺清野身上光影斑驳，小猫被光吸引，伸出一只爪子探向贺清野。
祝辞意点进点出，最后悄悄地设作了屏保。
五天之旅圆满结束，回去的一路上，大家热情不减，摄影社团和宣传部建立了更深厚的友谊，玩得更嗨了。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祝辞意一看，苏奕，也就是这次出游“相认”的娃娃脸男生，之前加了他的聊天软件，发了几十张照片过来。
照片上都是祝辞意一个人，有坐着的，站着的，喝水的，发呆的，和人聊天的。
祝辞意十分惊讶，这都是什么时候拍的？
而祝辞意不知道的是，这几十张仅仅是九牛一毛，苏奕相机储存卡里有几百张，这只是他挑出来的较为满意的。
而其他不满意的原因是，剩下的大多数照片，某贺姓人士都入框了，怎么找角度都没办法，截也不好截，简直无语。
苏奕：【之前说帮学长拍的照片。笑脸.jpg】
祝辞意心想，好像并没有答应吧。
尴尬之余，发了一句谢谢，便收起手机补觉。
*
回到学校的生活依旧是按部就班，每天图书馆，上课教室，食堂和宿舍四点一线。
只是奇怪的是，从沙雁湖回来后，祝辞意发现贺清野状态愈来愈不对劲。
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人也变得愈发嗜睡，甚至二十几度的天气穿起了长袖，把身上遮得严严实实。
“贺清野，你最近还好吗？有没有身体不舒服？”
只有两人在的资料室，祝辞意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贺清野的皮肤在天花板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冷光，眉宇间凝着淡淡的疲倦，他闻言视线从书页上挪开，看向祝辞意，眼神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安，“我很好，只是太累了。”
“是吗？”祝辞意看看时间，“那我们早点回去吧。”
贺清野开口，嗓音有点沙哑，“不用，你继续看吧。我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
祝辞意正在准备一篇课堂论文，这里的资料书是不能外借的，所以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看，他让贺清野先一个人回去，贺清野却说自己也有东西要看，不是单单陪他。
祝辞意接受了他的说辞，继续埋在有点发霉味道的旧纸堆，从生僻的甲骨文字和商周祭祀卜卦里找有用的资料。
贺清野闭上眼靠在椅背，薄唇抿紧，肩背线条也是绷紧的，祝辞意觉得他根本没有放松下来，好像身体正在竭力克制着痛苦，暗流之下，两股无形的力量在搏斗，快要突破贺清野的极限了。
祝辞意收回视线，却无论如何看不进去书，甲骨文字本来就难以辨认，满脑子都是贺清野难捱的样子，又一次，他回头去看身边的贺清野。
就在这时，贺清野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动作之细微，几乎看不见，但祝辞意的目光却牢牢的钉在他手腕内侧的皮肤。
那里的皮肤，似乎……有些不同。
本身贺清野的肤色比寻常人就苍白得多，但手腕那一小块肌肤的质地和颜色似乎比周围更浅，更…透明，连青色血管都分明可见。
边缘处，隐约能看见一片片半圆形的棱角轮廓，微微凸起，光线流转间，泛着奇异的银白色光泽。
那是…什么？
祝辞意的心跳猛地漏跳一拍，冷不丁想起在睡袋里拾到的貌似鱼鳞的半圆形东西。
这之间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祝辞意手指微颤，鬼使神差地想去触碰手腕那一片肌肤，快要碰到的时候，贺清野忽然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声音压抑在喉咙里。
祝辞意猛地收回手，看向贺清野，贺清野睁开眼，黑眸不似先前锐利清明，而是蒙上一层阴翳，他缓了足足十几秒，才像是反应过来所处之地，捂住额头，深深叹息一声。
祝辞意连忙道：“今天就结束吧，资料看得差不多了。”
贺清野这次没再反驳，两人收拾东西，贺清野起身的时候动作还有点踉跄，祝辞意看在眼里，疑惑和不安同时在心里蔓延。
回宿舍的小路上，秋风萧瑟卷起一地的落叶。
贺清野洗了澡便上床休息，祝辞意关了大灯，自己轻手轻脚去浴室。
匆匆洗完，清理浴室的时候，祝辞意注意到瓷砖地面反射着奇异的光泽，借着浴室微弱的光，等看清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祝辞意瞳孔骤然紧缩。
半透明的弧形片状物。
祝辞意愣了一下，俯身捡起，用手指擦去表面的水珠，低头地毯式搜索着瓷砖表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一片，两片，三片……
他一一收集起来，拿纸巾垫着。
强压着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祝辞意打开浴室门，悄无声息回到自己桌边，尽量不吵到贺清野，拉开抽屉，捧出一个铁皮盒子，他把上次捡到的“鳞片”放在这里保存。
回到浴室，拿出来和刚才捡到的对比。
旧鳞片只有指甲盖大小，新捡到的足足大了一倍，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没有被水流冲到下水道，才没有被祝辞意忽略。
颜色都是玉白色，新的边缘微微翘起，似乎还沾带着一点暗沉的黑红液体……
祝辞意抚上坚硬的边缘，蓦地被刺了一下。
不知道是什么原理，自从在浴室发现了鳞片之后，祝辞意几乎每天都能在各种地方捡到细小的鳞片。
在窗台，在床底下，在水盆里，在叠好的衣服中，还有最多的是在贺清野的床铺上。
祝辞意没有和任何人提起，默不作声地收集起来，放到铁皮盒子里，大小不一泛着奇异银白的鳞片，犹如小时候收集贝壳一样，视若珍宝。
至于贺清野，他自己知道吗？
从沙雁湖回来的半个多月，祝辞意又开始做梦，模糊不清，支离破碎的梦。
随着铁盒里的鳞片慢慢变多，梦也开始一点点清晰起来。
弥漫着白雾的寒潭深处，水面之下暗流涌动，白色长袍的少年，赤着双脚，踩在潭边。
忽而，潭水泛起波澜，波纹无声的扩散开去，碎裂成细小的涟漪，水下，似乎有巨大的模糊的阴影在游弋。
哗啦啦水花溅开，一条银龙破水而出，赫然出现在白衣少年面前，仅仅一寸之近，嶙峋的龙角，覆盖银白色鳞片的身躯，如同银色锦缎，在月华下散射出璀璨冰冷的光晕。
水珠顺着银白鳞片簌簌滚落，半阖的银色竖瞳猛地睁开，目光睥睨，缓缓转动，最终落在了寒潭边渺小的白色身影。
少年的视线与之相撞。
死寂。
死亡一般的寂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