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挚生来过得是怎样的富贵日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直被保姆管家伺候的舒舒服服,进到他嘴里的水果都是被保姆洗净切成小块用小银叉弄好的,他连桃儿上有毛这种常识都是在上初中后才知道。
因此老鼠这种东西,在此之前根本没有出现在夏挚的世界里。
“真吓着了?”魏阙见夏挚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用手掌拢住手电刺目的光,去看他。
“……”夏挚嘴上不应声,心里是真怂了,转着身子把脸埋进魏阙背后,抬手指指前方,“大哥,快带小的走。”
魏阙迈开步伐,半笑不笑地道:“不错,怂的挺坦荡。”
夏挚假装没听见他的嘟囔,眼观鼻鼻观口,放轻脚步跟在后面。
空气中充斥着一种陈旧的木头气味,楼梯陡而峭,踩上去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呦声。夏挚被这声音闹得脑瓜直疼,聊天转移注意力:“阙。”
魏阙:“嗯?”
夏挚:“86版《西游记》里也有段孙猴子上楼的情节,那楼和这里好像,你觉不觉得?”
魏阙沉默两秒:“……没看过。”
夏挚遗憾地啧了声,半探过身:“等手续办完哥哥带你看一遍,里面的女菩萨女妖精简直了哇塞唔……?!”
“嘘——”魏阙用胳膊圈住夏挚脑袋,顺手捂住他的嘴,用手电筒晃了下前方,轻声道,“看。”
夏挚追着光束看过去,两丸眼睛瞬间瞪大——一尊长约六七米的龙影匍匐在四楼的空旷处,强劲的前胸下是两条粗壮的,抓紧地面的前肢,腮边生出四对三短一长的尖角,两扇宽大的龙翼从身侧延展而出,在黑暗中十分震撼。
“牛逼……”夏挚从魏阙臂弯里挣脱出来,走上前抚摸着巨龙身上层层叠叠的鳞甲,惊叹不已,“这木雕……栩栩如生啊!”
魏阙低着头,碾动了几下脚尖,是一地弯卷的木屑:“应该就是在这里,现场刻出来的。”
夏挚拈起几片木屑,僵硬而潮湿,应当是雕刻完放置很久了:“啧,老谭还有这门手艺。”
魏阙转动着手电,打量四周:“不一定是院长雕的。”
“?”夏挚勾指挠挠下巴,“他在这楼里藏老婆了?”
“……他单身。”魏阙看夏挚一眼,像模像样地唬他,“合法的老婆没有,情人不一定,可能就藏在楼里,静静观察着我们。”
夏挚愣住,长眉挑起:“big胆!你变坏了,在背后调侃老谭?”
魏阙语塞,干咳一声,转过身:“快走吧。”
夏挚闷笑着,三步并两步跟上去。二人沿着铺满木屑的楼梯盘旋而上,几乎每一层都发现这种造型奇特的木雕,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粗糙或精致,造型千奇百怪,无一重复。
夏挚从地上捡起一块手指长短的木块。这东西周身被打磨的十分圆润,润得有种近乎玉质的手感,三分之二是波浪状的花纹,三分之一是张奇怪的脸,五官似人,神情安详,脑壳外沿又像爬虫,萌中透着挡不住的惊悚感。
……蚕宝宝?
夏挚十分怀疑谭韶是个资深手办爱好者,因为手头不宽裕,买不起那些动辄成千上万的,只能自己动手解解瘾。
他将“蚕宝宝”放回原处,跟上魏阙,踏过最后几层楼梯。
皎白色的柔纱在窗边轻轻拂荡着,干净的月光从半敞的纱窗外倾倒进来,将房间中的一切照得一览无余。
这是夏挚见过最“干净”的房间,它的干净不只是整齐不脏乱,也不仅仅因为家具简洁,而是一种充满冷寂的空灵,空到里面仿佛不曾有生物存在过的痕迹。
夏挚愣了片刻:“老谭是个极简主义者吧?”不然房间里不会简单到只有一张床一座衣柜。
魏阙:“……你闻到没有……”
夏挚抽抽鼻子:“嗯,什么?”
“这里面,什么味道也没有。”魏阙道,“包括木屑味儿。”
“欸,真的,明明其他楼层味道那么重……”夏挚环视一圈,指指半敞的飘窗,“估计是通风的原因。”
魏阙摇摇头:“木屑的味道是持续性的,不可能通的这么彻底。”
“老谭肯定用了除味剂。”夏挚拉着魏阙往窗户方向走,“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抓紧时间做正事。”
魏阙无奈地跟上去:“我们看看就回去,不要翻院长的东西。”
夏挚没好气地往魏阙的肩膀上撞了一下:“臭小子,把我当什么人了?要是来之前小爷知道这一层是他的卧室,八抬大轿请我也不来!”
魏阙轻哂:“八抬大轿请的是姑娘……”
夏挚扭头,冷笑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魏阙反抓住他的手腕,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拉开窗帘,“来吧,速战速决。”
沁满月光的夜风毫无阻拦地吹了进来,夏挚扒着窗台,急促的夜风从他的领口处呼呼灌进去,将少年的上半身吹成一只胖乎乎的河豚。
夏挚揪住领口,往里塞勒塞:“哇靠,这小风还挺带劲儿的。那‘鬼火’是在顶层不?咱们别找错楼层啊……”
魏阙目光移到夏挚的脖颈处,白皙的皮肤上覆了一层晶莹的细汗,他抬手去关窗:“别着凉。”
“就这就这!”夏挚一把圈住魏阙的脖子,往自己这边拉,“是这个吧?是这个吧!”
魏阙撑住窗台,顺着夏挚的提示看过去,竟然真的在两扇玻璃窗的合缝处看到一个奇怪的标记——
那是一个抽向的,神似于猫头鹰脸部的线条,大约婴儿拳头大小,一红一绿两颗椭圆形的彩色琉璃状的东西镶嵌在它眼睛位置。
“嚯,这是宝石啊。”夏挚抬指抚摸了一下,“而且这宝石的品相有点好,‘鬼火’就是它们的反光吧……”
“喀啷啷——”
“woc……!”夏挚僵硬地转过身,干笑道,“你看到了兄弟,我只摸了一下,真的没使劲儿。”
“我给你作证。”魏阙从夏挚手里捡起两颗宝石,看了看,“应该是背面的胶干掉了,再涂点就行。”
夏挚松一口气:“还好有你在,能证明小爷的清白。”
魏阙笑了下:“嗯。”
夏挚关上窗户:“走吧,下楼找胶水去。”
魏阙站着没动:“嗯。”
“……”夏挚啧了声,把脑袋凑过去,“看啥呢?”
“你看最中间的地方。”魏阙摩挲了下其中那枚绿宝石,“里面,像不像有张人的侧脸?”
夏挚用手电照准,秉着呼吸仔细观察:“确实确实……!好像后脑勺上还扎着小揪……有鼻子有眼的,这嘴角还是翘着的,有一说一挺帅啊……”
魏阙扬眉,看着他:“很帅?”
“比咱俩是差了点儿。”夏挚拿手肘怼了怼魏阙,“看看另一枚里面有没有?”
“有什么?”
一抹温淡的男声从背后传来。夏挚和魏阙心里咯噔一下,厚着脸皮转过身。
“院长。”魏阙率先开口道,“阿挚是被我喊过来啊……”
夏挚嬉皮笑脸地打断他:“谭叔别听他瞎说。我们这不是路过您这,看没关门,就顺道上来拜访了,谁承想您正好不在家,我俩这就回去。”
谭韶按了下墙壁上的开关,幽幽的灯光散落下来。他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模样,长眉凤目,实属美男子的皮相,只是神情疲惫散漫,冲淡了五官的惊艳。
夏挚适应了下冷不丁降临的光亮,这才注意到谭韶大半夜的竟然穿了身西装,一手拿了束白菊,一手解下领带扔在了地上。
“谭叔……您这是出去应酬了?”夏挚边打哈哈边拉着魏阙往门口溜,“您也累了,我们就不打扰了哈,回见。”
魏阙冲夏挚歪了歪头,示意手中那两颗剥落的宝石还没处理。
夏挚在心里叹了口气,本着好男儿做坏事必留名的坦荡精神,硬着头皮道:“那个……今天风太大,您窗户上那两颗宝石吧,不小心掉我们手里了,您放心,今晚我就找人粘好!”
谭韶没说话,从床侧收纳柜里拖出一只黑色的细口大肚瓶,接了些水,摆上飘窗,将手里的白色雏菊放了进去,凑近闻了闻。
夏挚看着他的动作,不知不觉地收了声。说来也奇怪,他认识谭韶已经好几年了,可是从来看不懂这个人,哪怕打过上百次照面,对他也没有什么熟悉感。不论是前来捐款的达官显贵,还是热情帮忙宣传的媒体记者,抑或是福利院里可怜可爱的小朋友,谭韶对他们都是不冷不淡的,像是天生没什么情绪似的。
“不算应酬,不过确实是去见了一个人。”谭韶边摆动花束边慢慢地说。
“嗯?”夏挚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客套话,下意识问,“见哪位?”
谭韶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面对着两名少年,不知是他身型过于清瘦,还是西装有些宽大不合身,此时此刻给人一种孤魂野鬼借了人间皮囊潦草度日的奇怪错觉……
“一个死人。”
夏挚后脊背炸出一串冷汗:“您,您是去上坟了呗……”
谭韶极淡地笑了下,冲魏阙伸出手。
魏阙赶紧将两枚宝石还回去。
谭韶看着他,慢慢说:“手续顺利的话,你下周就能离开这里了。”
魏阙点点头:“谢谢院长。”
“没什么能送你的……”
谭韶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两根红绳,将一红一绿两枚宝石穿了上去,无比怀念的,细细摩挲了一下后,分别将它们塞进了夏挚和魏阙的掌心。
“这两枚……粘不住的,送你们留个纪念吧。”
……
最后一阵钟声从天边遥遥传来,血红色的月光渐渐移动到夏挚的手上,他拧了下眉心,无论如何也想不起——
那枚红色的宝石,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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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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