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春站在孤城外面,面对着路边散发腐木和灰尘朽味的简介牌,仔细辨认上面的字。
“我知道了师父,”他转头冲褚无相道,“这里以前拍过一场戏,戏中情节是说,有一个很年轻的将军,带着一支精锐的军队征战四方,后面因为缺乏粮草和援军,被困在这座孤城。好像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简介牌上面的字迹看不清了。”
“后面可能是抓人做俘虏吧。”褚无相望着孤城,莫名其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时逢春:“啊?”
身后忽然传来了小美撕心裂肺的尖叫。
时逢春身子抖了一抖,顺着众人目光,往孤城楼上看去。
黑云下方,一个人架被缓缓升起,人架上绑着一双脚,那脚上蹬一双黑色运动鞋,原本如踩云端般的白色鞋底,此刻沾满了斑驳血迹。
运动鞋的主人,被倒吊着,双手无力下垂,衣摆外翻,露出一块白花花、光溜溜、没有腹肌的肚子。
“大壮,你明明跟我说过你有八块腹肌,原来你是骗我的!”小美望着那截肚子控诉,眼皮一翻,又晕了过去。
孤城上,忽然有一排黑压压的人头冒出来。
褚无相目光一凛。
这些人是……
很快他看清了那群人身上装束——铁甲、玄衣,头戴红毛翎银盔,背负弓箭筒,满身肃杀。
时逢春看呆了:“他们是在拍戏吗?”
满青松突然抬肘碰了碰他。
时逢春愣了一下,顺着满青松手指的方向,看向穆昆玉。
他看到,穆家主正从腿上抽出两把雪亮的小刀来,这都是真家伙。
而孤城楼上那群人手里的武器,并不比穆家主的刀刃暗淡无光。
时逢春扭头看向楼上,声音不自觉放低:“我靠,来真的啊。”
桑九昭紧紧攥着那卷缚鬼绳,手心冒汗。
褚无相一直盯着那些人,良久,忽然眼神一变,嘱咐众人一声:“快撤!”
众人反应迅速,立马学着褚无相的样子,低头矮身向后一滚,躲进路边两条壕沟。
几支箭矢“咻咻”从孤城上飞过来,落向他们刚才站立的方位,箭头深扎入砖缝。
众人一阵后怕,要不是滚得快,现在就成刺猬了。
时逢春破口大骂:“他们什么人啊?搞什么杀我们,有仇么!?”
褚无相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骂声堵住:“闭嘴,别让他们发现我们的位置。”
真不是拍戏?
时逢春扯下褚无相的手,畏缩着伸出指头,戳了戳上面空气,张张嘴,做口型无声问:“他们,是什么东西?”
褚无相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不像是人。”
桑九昭竭力压住手心里颤抖的缚鬼绳,活了二十年,她还从未见过缚鬼绳像今天这样反应剧烈,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这时候,二次晕倒的小美再度转醒。
众人看她缓缓睁开眼,心中不约而同,忽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小美眼珠在众人身上慢慢转了一圈,然后定在某处,不动。
不及众人反应,她突然一跃而起,瘦弱身躯里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她跳上壕沟,向着孤城上士兵猛地挥手。
“喂!喂!你们拍戏搞清楚,那是我男朋友,是游客,不是你们的群众演员,你们把他放下来啊,喂!”
众人顿时如五雷轰顶。
孤城楼上的士兵正缺靶子,箭矢纷纷对准小美,弓弦一拉,便要射出。
小美一看不对劲,吓得花容失色,抱头跳回壕沟,扑进吨吨怀中哭诉:“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这暴脾气。”吨吨瞧着小美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忍耐太久,一气之下站起来,爬出壕沟,抓起路边的石头,狠力向孤城上扔。
“我让你们吊我朋友,让你们吊,让你们吓小美,让你们绑大壮。干他奶奶的你大爷!”
吨吨骂一句扔一下,那些石头接连不断砸向孤城上的士兵,奇怪的是,那箭雨的攻势居然真因吨吨的石头攻击渐渐小了下去。
时逢春目瞪口呆:“牛逼啊……”
褚无相望着地上那些弓箭行经的轨迹,忽然神色一动,起身来到吨吨前面。
桑九昭不知褚无相要做什么,见他冲出去,连忙在后面喊:“你回来!”
褚无相低头背对他们,移动脚步,似乎在试探位置,两三支箭矢砸向地面,只差毫厘,便可射中褚无相。
时逢春吓得肝胆俱裂,忙喊:“师父,师……”
他喊到一半,停了下来。
那些箭与他师父之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那些箭雨的攻势。
褚无相站立的位置,是孤城楼上箭矢所能抵达的最远距离。
换言之,以此为分界线,只要不往前一步,就算处在安全区域,不会被箭矢射中。
“这是,一整座孤城的执念。”褚无相望着那些士兵,眸色微动。
时逢春一骨碌爬到褚无相脚边,躲他身后,探出个脑袋问:“那这些,它们这个箭,为什么射不过来啊。”
满青松见状,也跟着滚了过来,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那无形的屏障,忽然一阵焦糊味传来,满青松烫得一缩手,手背上皮肤瞬间红了一大片。
“别碰!”褚无相余光瞥到满青松动作,警告道,“里面戾气极重,你的身体抗衡不了它。”
满青松愣了一下,低喃:“可是刚刚,我们在这道屏障内时都还好好的。”
褚无相说:“因为它并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里。”
“你们几个嘀嘀咕咕在这里废什么话!”桑九昭忽然一个箭步冲过来,打断他们,将他们往壕沟下推,“快躲起来!”
褚无相躲闪不及被她推开,桑九昭自己却连退了几步,眼看就要退到屏障以内。
褚无相想也没想,看到桑九昭手中捏着一团红色缚鬼绳,直接十指将它驱动,从中分出两根线头,左右两路绕到她身后,拉住她后腰,将她往吨吨怀里拖,两个人站不稳,一起向着壕沟栽了下去。
吨吨瞪大眼睛!
……她是看错了吗?刚刚,桑九昭手上那团红绳,怎么会动?
桑九昭双手撑地,从吨吨身上翻下来,犹自愣神。
她操控缚鬼绳的能力,什么时候变这样厉害了,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穆昆玉目光落在桑九昭身上,微微有些惊讶。
刚才这小姑娘那一招缚鬼绳使得那叫一个漂亮,八家里最擅长这个的,除了姑苏荀家,再找不到别人。
难道这个桑桑,原来是荀家人?
褚无相见桑九昭完好无恙,这才垂下手,转头问穆昆玉:“穆家主,听说过海市蜃楼吗?”
什么家主?
桑九昭被褚无相一句话拉回了神,哪个穆?
“海市蜃楼?”穆昆玉皱了皱眉,心道海市蜃楼有什么稀奇的,还用特地说。
褚无相身为时家人,不该在现在这样场合,问这种毫不相干的问题吧……
忽然间,她瞳孔一颤,抬眼看来:“你是说蜃景?”
蜃景,指的往往是以一座建筑物为单位,比如一栋老宅、一个村、一座城那样的巨型执念。
穆昆玉霍地抬眼,所以面前这个孤城,是蜃景?
褚无相点头:“不过,它真身不在这里,只是一道残影。”
即便如此,褚无相也很少见到,像这种连残影的威力都如此巨大的执念。虽然它对人的伤害只局限在一定范围内,但也,足够杀死所有不小心闯进去的人了。
穆昆玉握了下手心:“这下麻烦了。”
小美被他们这番对话吓得魂不守舍,她听不懂他们那些具体的话,却听得出两个人语气有多沉重:“什、什么意思,我的大壮,大壮他回不来了吗?”
“求你们,救救我的大壮……”她一屁股坐下来,哭道,“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他那个肚子被这样晾着,一个大男人,却没腹肌,没腹肌还算什么男人,简直太丢人了!”
褚无相:“……”
时逢春坚持有恩就要报恩的道理,想到昨天在车上打游戏被小美说他脾气好,承了她这句夸奖,所以现在也要回报回报她,便帮她问褚无相:“既然这孤城只是蜃景,那就是假的,既然是假的,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冲进去救大壮呢?”
穆昆玉看一眼孤城楼上,替褚无相回答:“执念里的海市蜃景与我们日常知道的那个不同。你可以理解为,将一栋建筑物切下来一角,然后移送到别处,如果换到执念的概念里,切下来的这一角便是我们说的执念的蜃景。
“大壮本人被绑在影视城,与蜃景完美重叠,如果我们贸然闯入,他难免会受到伤害。唯一的办法,只有将这座蜃景整个搬离,把它送回真身所在的地方,才能救下大壮。”
满青松忍不住插嘴:“但要搬离一整座孤城,不容易吧?”
穆昆玉略一沉吟:“据我所知,八家中唯一拥有移物换位能力的,只有荀家,荀家人的缚鬼绳才能做到。而今天我们这些人当中,正好有一个荀家人。”
她看向桑九昭。
桑九昭低调不成,下意识整理了下仪容仪表,学着她表哥平时的那幅派头,端架子道:“噢,是说我吗。”
穆昆玉看着她手里那团缚鬼绳:“我看你刚才把它使得出神入化的,说不定你行。”
“啊,刚才那个缚鬼绳确实,怎么说呢,是挺好的。”桑九昭强装镇定,心里说的却是不,她不行。
不仅她不行。
就是她表哥来了,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桑九昭对自己的半吊子水平心里有数,她委婉道:“但以我的能力,搬一瓶水都吃力,何况一座城。”
除非八家道祖本人在场,否则谁都做不到一个人搬一座城。
褚无相鼓励她:“你要相信自己,只是一座蜃景而已。”
桑九昭面无表情,心说我相信个屁。
只是一座蜃景而已?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愁眉苦脸来着。
殊不知,褚无相之前愁眉苦脸,愁的是如何当着穆昆玉的面搬走这座孤城,而能够不被她发现。
现在有了桑九昭这个半正宗的荀家人,他一下就浑身舒畅了,就名正言顺了,来得正正好了。
桑九昭不知褚无相打算,只在心中想,如果她不站出来,大壮没人救得了。
想到这里,桑九昭抬头看他们,一咬牙:“那我……试试吧。”
答是答应了,就是答应得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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