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回去歇息，我晚上叫你过来，是怕你弄不明白这件事，连觉都睡不安稳。”元鉴说完这句话就微笑着，紧紧抿着嘴轻轻推了对方一把。
沈烽凉犹豫地看了对方一眼，转过身跑远了。
元鉴终于咳嗽了两声，那一刻他的神情带着狰狞。
他把手中的珠子随手丢给一名手下：“把这个交给秦秋岁。”
“是。”
“路上托人带话给我娘，就说我爱她，像我当初在她腹中还没出生时，她对我的感情一样。”元鉴低着头，双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
之前环住沈烽凉的侍从走了过来，小声说：“大人，有封密信。”
元鉴嘴角渗出一丝血，被他用手指擦掉了。
他抬起手，一个不起眼的信封被放到了他的手掌上，信封里头有两张纸，一张刻着字，另一张大到需要展开，刻着一幅画。
侍从们背过身隐藏在角落里。
他用手摸索着一张纸，上面印着“勿归国”，元鉴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纸条在他抬起手指的一瞬间自发地燃烧殆尽。
元鉴又摊开了那张画，细细摩挲着。
“是画像。”元鉴失声说道。
“大人，这信里的东西是不能乱说的。”屋内响起侍从的声音。
“但是……”
元鉴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刻他脸上的神情竟然全是真实的悲痛，原本暗淡的瞳孔里有野蛮的绿色的光渐渐浮现，没有血色的嘴唇向下掀开：“夏姬私自转世到了人间。”
屋里的侍从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怎会如此！”有侍从忍不住说。
屋内的角落里传来了许多声响：
“……会被当做筹码的。”
“为什么偏偏是人间呢？”
“若是归一宗掌门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是会把夏姬紧紧握在手里的。”
“既然是夏姬转世，再过几年掌门一定会知道，”元鉴说：“我得保住夏姬。”
“大人，在下有句不该问的，夏姬曾被我族追封为母神，但转世都转到人间去了，现下是到底是男是女？”一名侍从忍不住走近了说。
元鉴听到了这句话，神色竟然和缓了些：“是位公子，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真是好事。”
“但从娘胎里出来就带了病，七岁之前口不能言，现在刚会说话。”
…………
………
楼里的墙壁金灿灿的，歌女的声音很迷离。
“刚刚说到哪了？”一名醉醺醺的汉子问道，他腿边放着一把弯刀。
“真州要举行一场十年一次的比武会，据说那‘青枫剑’的三名弟子都要参加。”有人回应。
“那三弟子还是青枫剑亲手带大的。”
醉酒汉子，迷迷糊糊地说：“归一宗的人？那为的可就不是什么比试名次了，是少年英才想要结识少年英才——”
刚刚回答他的人继续说：“先不谈这个，我上回买到一本好书，给你看看。”
汉子大笑起来，布满伤疤的手拍打着精致的桌子，又仰起头环视着四周：“什么书？什么书要在这种地方看！”
“天下殊色榜。”一本薄薄的书被轻放在桌上：“这古往今来天下前十的标致人物，不论男女，都在书上了。”
壮汉的朋友刚想掀开封面，他的手就被摁住了。
汉子摇了摇头：“不好看，不看。”
“这还不好看？”他那朋友愣住了：“那你说谁好看。”
楼里突然涌进来一批穿着橙色衣袍的修士，像是同一个宗门的，众修士簇拥着一个人，那人走向楼里最中间的圆桌，在主座上坐了下来。
“是烈光门的！”汉子猛喝一口酒，大声说道。
壮汉又扭头对朋友说：“这天下第一殊色的画像人界没有，魔界也没有，所以你那书的第一页是空白的；天下第六美人的画像也是没有。”
“这本书里真正的好人美人都看不到，看它又有什么意思。”
“哎、”汉子的朋友说：“你也不能因为看不见第一页的祸水夏姬，就觉得整本书都不好看嘛。”
不远处，主座上的人端起玉杯，有修士为他倒酒。
“那人至少是宗师水平的。”汉子望了过去。
他朋友打趣道：“哟，我这种小人物，今个还能见到这样的人。”
圆桌上的修士都站了起来，除了主座上的人依旧悠悠坐着。
“咱们烈光门的弟子今日要感谢前辈！”年轻的修士向座位上的人敬酒。
那人也举起酒杯，正要仰头把酒喝下去，一颗金珠子却突然弹到了他的酒杯上，杯里的液体依旧平静，未泛起波澜。
主座上的人把酒杯放了下来，向高处望去。
楼里突然安静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楼下的大厅，楼上的过道纷纷传来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舞女在高台上被晃了晃神，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衣袍，差点摔倒，被一旁的歌女扶住了。
歌女顺着舞女的眼神往上望去，楼里的歌声便也停了下来。
“这才是好看的。”汉子说。
壮汉身旁的朋友晃了晃神，手一滑，镶金的玉酒杯摔碎在了地上，站在桌旁的侍女也呆了。
那杯子碎裂的声音很清脆，她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并没有将低上的碎片收走。
一阵清朗的笑声从二楼传了过来：“听闻有一代宗师今日要路过此处，在下就跟来了，刚刚随身带的个小玩意儿不小心掉了下去，打扰到了您，抱歉抱歉。”
楼下主座上的男子渐渐坐直了身子，脸上端起了微笑，眨了眨眼睛又站了起来，饮下那一杯酒。
“这怎么能算打扰。”宗师说道：“这位公子，我偶然间得到过段大师的一件灵器，今日看到你，觉得那器物与你有缘，就想赠予你。”
段大师段练华的灵器，用堆成山的金子和满屋的灵石都是换不来的。
“你可愿下来与我共饮一杯？”楼下的人叫身旁的修士拿来一个羊脂玉酒杯，又派人端来楼里最好的酒，亲自倒了进去。
楼上的公子收回了抬起的手，笑着说：“我不拿你的灵器。”
宗师说：“那你……？”
一片暗红色的短袍在半空中翻飞，楼里惊呼一片，那公子腰间带着由锁链连在一起的黑色双剑，翻过二楼的木栏跳了下来。
“这杯酒我干了，你和我比划比划，如何？”少年问。
“好，你实在是有意思！”宗师的笑容有点刻意，他又用很低的声音对旁边的修士说：“把你上次那个最不好用的剑给我。”
修士急忙给他递来一把银色的剑。
“这位公子，请出手。”宗师行了一个剑礼，说道。
高台下的一个乐师终于回过了神，双手开始拍打腰前精美的三彩小鼓。
细密的鼓声在原本安静的大厅内响了起来。
公子抬手回礼，他的左手戴着一个绣着赤红花纹的黑色手套。
少年的玄铁剑后系着锁链，向宗师的面中刺了过去。
宗师看到了那锁链，神色稍微变了一点，又很快平静了下来，扭头躲过那一击。
宗师手中的剑劈向了锁链，公子手指轻轻一抬，长长的锁链就如同有生命一样，绕开了银白色的剑锋。
半空中的玄铁剑猛然转头，再次刺向宗师。
“这一招很好！”宗师夸赞道，举起剑向身侧的剑锋刺过去。
漆黑的剑静静地悬在半空中。
大堂里的人们突然都吸了一口气。
那玄铁剑的剑锋和银剑的剑锋即将互相刺在一起时，漆黑的剑却突然从中心裂开，分成五股更细的剑，原本缠在剑柄上的铁链也随之分裂，五道暗色的剑在半空中狰狞地张开，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将银剑缠绕了起来。
锁链在洁白的剑身上爬行而过。
“他这是从哪弄来的剑，”不远处的汉子语气不太好：“这真的不是魔族的东西？我分明记得，魔族的人最爱用这种带着锁链的剑。”
“真是年纪轻轻的不懂事，也不怕给自己惹来麻烦！”
“你这话说的，”他身旁的朋友道：“也不就是一把剑嘛。”
汉子继续看向大厅中央。
宗师站在大厅的中间，手腕握住剑柄的力气大了些，用灵力震开了缠住银色剑身的锁链。
公子收起剑向后退了几步，锁链垂在腰间，抱拳说道：“多谢前辈指点，我在真州第一次见到您这么强的人物。”
“这位公子，你的剑……不像是当地的工匠做的。”宗师犹豫了一下，开口说。
“我自己琢磨出来的，用着顺手。”
有那么一瞬间，宗师的神色变得僵硬，但很快他又和善地问：“公子该怎么称呼？”
少年笑着说：“我们要是有缘，以后还会再见面，现在就留名字做什么？”
他绕过身前的侍女，随手拿走了女子端着的一壶酒：“我就不打扰前辈了。”
宗师目送那公子迈着极随意的步子走向一楼的大门，扭头问侍女：“他可是这里的花魁？竟然不喜欢珍宝，却偏偏要练剑？我要怎样才能再见他一面……我手里有好几把名剑，你们可以替我送给他吗？”
“这样的样貌，我在皇城时怎么没有听说过？”
侍女急忙摇头：“他是客人，给过钱的。”
大门外突然走进来一群衣着华贵的家仆，将提着酒壶的公子围住。
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的心脏没来由得猛地一跳。
“少爷，有好事呀！”
“那天下第一宗的掌门，专门要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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