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素缓缓走向华衣男子，几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你你你别过来啊，我可是李家的，我阿母不会放过你！”
吕素俯下身，一字一顿说，“我管你哪家的，都给我上衙门再说话。”
“不能上公堂啊爷，家主会扒了咱们的皮的！”跟班急忙对男子说。
男子也慌了，“我们赔钱！要多少钱我们都赔！女侠大人大量，咱们私了，私了！”
吕素垂眸看他，“事后好去衙门告我敲诈勒索？”
男子眼前一亮，还能这样？紧接着就看到吕素嘴角勾起冷笑，他赶紧说，“不不不，绝不会，我们立字据！”
吕素直起身，勉为其难地说，“既如此，我瞧你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你估个价我权且听听。”
男子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十贯？”
吕素捡起地上的书掸了掸，恍若未闻。
“二十贯？”
吕素掖裙坐下，施施然地翻起书来。
男子一咬牙，低声说，“五十！五十总行了吧！”
吕素见他不开窍，勾勾手指，立即有跟班将人扶了起来，动作之快让男子惊叹不已，他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吕素捡起自己的字，指着上面说，“这位小相公，我这字连庆符陆学政都夸过的。你若没有诚意那也无需多言，我们直接上公堂让县尊大人来评理。”
本朝县试皆由当地学政主持，陆学政也确实夸过她的字有铮铮风骨不让须眉。
男子不服，“你这些字画顶多沾了些灰，拍拍不就行了。”
吕素嫣然一笑，莹白圆润的指尖往纸张上轻轻一戳……
男子霎时瞪大了眼，“？？？”到底谁才是无赖！！！
“你你你，你这是……”
吕素敛袖，风轻云淡地说，“我有没有劝你三思而后行？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要嘛你赔到我满意为止，要嘛咱们直接上公堂，你先吃一顿竹板烧肉再说。”
男子脸上变了又变，再度伸出手指，咬牙，“二百！纹银！”
吕素眉梢轻动，她正为明年可能举行的恩科盘缠发愁，若有这二百两银子也算解了她燃眉之急。
她随意点了个跟班，“劳烦你过来，趴好。”
那人立即弯下腰，吕素拿起纸笔借着他的背刷刷刷几笔，确认写得天衣无缝后拍给男子，“请你在上面签上你的大名，再按个手印。”
男子憋屈得脸皱成了一团，却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照做。
银票到手，吕素朝他们笑得和煦，“接下来，诸位只要将我的小摊还原便可以走了。”
男子赶忙催促跟班照做，完毕领着人风一样飞快地逃离了这个晦气的地方。
吕素在后头招手，“有空再来玩啊。”
目睹了这一幕的众人看吕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心想不愧是敢住寿房的人……
吕素低头看字据，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那男子写的字跟鬼画符似的，但隐约能看出是李什么风。
“劳驾，那小公子说的李家是金带街那个李家吗？”
木艺小哥受宠若惊，“咱们应灵敢自称李家的就这一个，正是金带街那个，做蚕丝生意的。”
吕素咬咬唇，心想不会这么巧吧，敲竹杠敲到熟人头上去了？
入夜，吕素当着吕母的面神神秘秘地拿出一样东西。
吕母一见连忙接过，“你阿母的画？”
吕素点点头，轻声说，“我知道您不舍阿母的遗物，就即刻给赎出来了。”
吕母瞪大了眼睛，“你哪来的钱？”
吕素于是娓娓道来，“……我便取了当票去赎，人家收了我一分五厘的利。”
吕母抚着画轴，轻叹，“当初让你跟你阿母习武也不知是对是错，你没伤着就好。”
吕素将剩下的一百六十两银票给了娘亲，自己留了些碎银傍身。
吕母收好，叮嘱她，“出门在外切记财不外露。还有啊，你得空也回去瞧瞧你外祖母他们，不要说咱们搬出去便不走动了。”
吕素心里是不大乐意的，但也听话点头，“知道了阿娘。”
翌日，吕素早早出门，摊贩们热情地与她打招呼。
她不知道的是，在私底下，永平巷街口女战神的威名已经在这一片悄然传开。
也不知是不是有这个原因在，今日来找她代写书信的确实比前两日多，还有来询问她字画的。
“字、画皆是二十贯一副。”
那人一听暗暗咋舌，表示再看看。
吕素面色自若，她本就不指望能轻易卖出去，无论如何她也不肯将自己的心血贱卖。
时间已经不早，吕素收摊后照例回家提了食盒出来，问人家要了碗汤饼。
“劳烦多放辣子。”
“得嘞！吕娘子您拿好，承惠五文。”
这天说变就变，吕素刚走进巷子，忽然便狂风大作，随即轰隆一声，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
“下雨咯！收衣咯！”
摊贩们手忙脚乱地收拾起家伙什。
吕素快步赶回家，手脚麻利地收了院子里的衣裳。而后搬了个小几来到檐廊下，一边用饭一边赏雨。
院子里有一株芭蕉，雨点打在叶上发出清脆响声。
前朝李大家有词云：‘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吕素却爱听这种‘声声脆’，想来是她不曾有过‘伤心枕上三更雨’的缘故。
只是听着听着，她不知怎的有些怅然若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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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宜搁笔，扬起下巴问左右，“如何？姑娘我这副《闲窗听雨图》？”
茜草十分捧场，“奴婢觉着甚好，颇有‘倚窗凭栏听风雨，静待花开落枝头’的意境在里头呢。”
银珠掀帘进来，捂嘴笑，“你就惯着她吧，到时在外头丢了丑可要拿你出气的。”
姜宜轻哼，“就知道你不识货，到时我让师仪来评理，让你心服口服。”
银珠笑得更欢，“那姑娘还等什么，雨停了便去吧？”
姜宜撇嘴，才不要，倒显得她多上赶着似的，她就不去！
这时青金进来，禀报说，“姑娘，南姐儿来了。”
姜宜头也不抬，“南风来了让她进来便是。”
青金顿了顿，又说，“北哥儿也来了。”
姜宜惊讶，“这倒是稀客，领他们去前厅，我过会儿就来。”
昨日夜里又下了一整夜的雨，翌日碧空如洗，空气清新。
吕素悠悠然地出了摊。
“吕娘子，吃了吗？”木艺小哥笑问。
吕素点点头，“吃过了。”
小哥拿出个油纸包，正待说话，吕素摊前来了人，他只得将话咽了下去。
“请收好。”吕素递上信笺。
那人接过，放下铜子转身离去。
这么早就开了张，吕素心情大好，她转向木艺小哥，问他，“您刚刚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木艺小哥脸上立马堆满笑，他又捧出油纸包，可好巧不巧吕素摊前又来了人，张口便问，“小娘子，你这字怎么卖的？”
木艺小哥沮丧地叹了口气。
才半上午的功夫吕素便卖出去了三副字两幅画，周边摊贩看她的眼神又不一样了，连那不识字的也频频瞟向字画架，只觉着她的字画一定是顶好的！
不多会儿，又一个穿赭色长裙的女子过来问，“小娘子，你这画怎么卖的？”
……
吕素看着手里的飞钱暗暗纳罕，心想今儿个是怎么了，来一个成交一个。
“愣着做什么？给钱！”姜宜手一伸。
李南风在一旁帮腔，“给钱给钱。”
李北风苦哈哈地招手，立时有小厮给来人递上钱。
姜宜扬声，“下一个。”
李北风要哭了，“表姐，还买啊……”
姜宜拿眼角刺他，“谁让你一个大男人去欺负人弱女子的，你不好生补偿我都替你害臊。”
李北风真是有苦说不出，原本想着在姐姐们跟前过过嘴瘾，好歹算出了口恶气，不想竟被押过来散财来了。这一刻他恨不得抽自己的嘴，让你大言不惭！
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跟班给那个汉子递上二十贯的飞钱，还不忘威胁人家，“拿了字画来换酬金，要敢跑，哼哼……”
姜宜杏眼一瞪，“废话怎这多？痛快点给钱！”
“何须大费周章？姜娘子想要我的字画直说便是，就是全赠予你又如何？”
吕素背着手施施然地从巷子口出来，她径直朝姜宜走去，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娘嘞！”李北风和跟班一见她，齐齐后退一大步。
姜宜的眼神四处乱飘。
吕素将一小沓飞钱递给李北风，“劳烦将我的字画还我。”
姜宜拦住她，“别呀师仪，这小子打小就混，如今都敢当街掀摊了。听说还欺辱于你，就该让他张张记性！”
李南风帮腔，“长记性长记性！”
吕素怪异地看李北风一眼，也不拆穿他，只执意要把钱还回去，“托你们的福，我还真卖出去了一副字，很知足了。这钱我不能收，你们若真想要我的字画，我便当场作一副也未为不可。”
姜宜恨铁不成钢，“你人还怪好嘞！只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你就是性子太软才容易被人欺负。”
李北风在一旁几乎要把银牙咬碎，她软个锤子她！
吕素到底还是将钱退回去了，姜宜却不肯走了，说要亲眼看看她是怎么摆摊的。
“你可别赶我呀，这几日不见，我这心里怪不得劲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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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敲竹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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