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勇迎了陈治回寨子后的第一天,寨子里就交头接耳传出了一道流言。
据说这位新来的二当家天赋异禀,极为雄伟,女人见了都怕。抢来的小娘们儿在床上吃了苦头,宁愿灰头土脸地在灶台干活儿,也不愿意做他的压寨夫人呢。
不过与二当家的天赋异禀同时传出来的,是他对女人的好脾性。
那小娘们儿不识抬举,二当家的倒也不生气,既没打她也没骂她,真打发她去伙房了。
水寨里的小喽啰们都说,这事要是搁在曹二哥身上,不见血铁定收不了场。
曹勇一早有事出寨子了,一回来就听说了这事儿,也颇觉神奇,把堂弟曹二郎叫过来问:“陈治那家伙真那么吓人?”
曹二郎,也就是被叫做曹二哥的汉子,黑着个脸,满是不屑道:“谁他娘的胡说八道?”
他啐了一口。“我看那姓陈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来就搞得寨子里风是风雨是雨的。你当他□□里真有什么玩意儿?不过是狗头上长角,装样罢了。依着我看,那娘们指不定是觉得他不行,嫌弃他嘞!”
曹勇嘿嘿一笑。“二郎,这就是你不识货了。人家堂堂护国大将军的后人,三岁就开始舞刀弄棒,身板猛得跟虎一样,哪里会亏在这事儿上。”
曹二闷不吭声地黑了会脸,突然没头没脑道:“大哥,你真信得过那姓陈的?”
曹勇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没做声。
他们寨子里的人虽远在郓州,与京城并无往来,但京城的名门大户,还是略听说过那么几家。陈家就是其中之一。
本朝开国皇帝手里曾有两员猛将,一守边关,一守京城。陈家就是守边关的那个。在陈大将军率领的铁骑之下,边关稳固,这才有了如今的太平盛世。
不过自古以来就有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世道一安稳,如今的皇帝便对陈家不冷不热了。
陈家草莽出身,也非良善之辈,后人子弟中也有仗着军功便胡作非为的歹人。事情捅到御前,皇帝很是狠厉地处决了陈家的几个不肖子孙。
没了圣上荫蔽,陈家也就渐渐败落下来。
陈家后人对兔死狗烹的皇室不满,想要另起山头,也就情有可原了。
此前陈治托人给曹勇来信,毛遂自荐,说自己是陈将军之后,虽心怀野望,却不得朝廷重用,此番愿来水寨做个幕僚,助好汉成就一番伟业。
曹勇一开始当然也不信。他占山为王倒也不是为了颠覆江山,最开始也只是因犯了人命官司,又不愿为了一条贱命受衙役们盘剥,这才落草为寇。
但和几个兄弟建起这水寨后,声势渐大,他的心也飘了。不再满足于只做一个匪首,而是想同从前的西楚霸王一样,与朝廷划江而治,做个逍遥自在的野皇帝。
陈治寄来的第二封信透露出一个信息:他的背后有能成事的贵人。
果然,不久后朝廷剿匪,郓州军团气势汹汹地越江攻寨。正是紧要关头,郓州团练使却突然被弹劾暗中贪污军费,剿匪军狼狈地撤了兵,水寨不战而胜。
曹勇这才意识到,陈治此人,堪用。
此后两人开始密切地书信往来。而陈治则接二连三地显示出神通,不但几次预告官兵的动作,帮助曹勇逃脱和反扑,而且一段时日后,朝廷一开始雷霆般的剿匪阵仗,也渐渐偃旗息鼓。
东青湖水寨不但未伤分毫,反而声势渐起,从前不过百来人的乌合之众,如今已有数千爪牙,且还有不断壮大之势。
和陈治一样,曹勇也在信中称呼京城那位贵人为“公子”。据陈治透露,公子手眼通天,只要曹勇的兵马在关键时刻配合公子的计谋,就可保曹勇大业有成。
与其说是信陈治,不如说是信那位“公子”。
在陈治提出要亲临水寨后,曹勇更是喜不自胜,早就扫榻相迎,虚左以待。
按照陈治的要求,两人的通信都是机密,曹勇并未说与第二个人,就连从一开始就跟他打江山的堂弟,都不曾听说过陈治背后的底细。
是以,曹二郎一直以为陈治就是京城里一个没功没绩的浪荡公子哥儿。人还没没见着呢,就一万个瞧不上。
等昨日陈治真来了,船头浪尖,曹二郎在曹勇身后不屑地道了句:“莽夫。”
陈治的投名状投得确实莽,就连曹勇这样刀尖上舔血的人,也不轻易向官兵动刀子。就怕引来朝廷震怒,除之而后快。
但陈治这人,一来就杀了一个都头,说是莽撞也好,猖狂也罢,曹勇不得不承认,此人有胆气,有血性,是个能成事的。
曹勇笑眯眯的,拍拍曹二郎的胳膊。“二弟休恼。我看陈老弟倒是个心胸宽广,能容人的。二弟也要学着点儿才是。”
曹二郎的脸更黑了。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他看不惯陈治,并不仅仅是因为觉得此人鲁莽。最令他烦心的,莫过于昨晚曹勇脱口而出的“二当家”几个字。
曹二郎十八岁就跟着曹勇落草,如今已有七八年了,除了曹勇礼贤下士亲自寻来的幕僚徐老,就数他最有威信。寨子里的人都尊称他一声曹二哥。
但二哥并不是二当家。
曹二清楚,曹勇一直觉得自己有勇无谋,因此宁愿依仗徐老这样的外人,凡事也不会来问他的意见。寨子里当家的,一直就只有曹勇一个。
直到陈治出现。
曹二心里想,陈治不也是个只知道杀人的莽汉么?他又何德何能,当得起二当家这个称号呢。
总之陈治刚来一天,曹二心里就对曹勇起了怨言。
曹勇对堂弟的不满有所察觉,但以为曹二不过是看不惯陈治在女色上的软弱,嫌他让一个女子要风得风,没给自己留脸面。
陈治不在,曹勇就担起了替他打圆场的担子,同曹二打趣道:“昨日夜黑,船上没瞧得真切。陈老弟带回来的那娘们当真水嫩?”
曹二郎也跟他堂哥一样,摸着下巴回忆了一会儿。“白,水灵,带劲儿。”
曹勇便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瞧着吧,人家陈公子才是调弄女人的行家。这叫先礼后兵,你现在瞧着他没脸,以后那女子且有缠他的时候嘞。”
且不说曹氏兄弟二人荤素不忌说起了闲话,被他二人议论的正主,此时完全没工夫去计较别人的闲言碎语,正自顾自地忙得热火朝天。
烟气升腾的灶台间,一个乌发雪颜的小美人正卖力地揉着面团。
她脸上沾着点面粉,因为使了十成十的力气,白嫩嫩的脸蛋上蒸起两团淡淡红云,额间还微微出了汗。一团绵云般的面团在她细细的皓腕下搓圆压扁,随意变换着形状,不一会儿就成了一连串圆滚滚的小面团,在砧板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看着煞是可爱。
陈治从外间往灶台里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方景象。
缭绕的烟火气里,此处不像个土匪窝子,反倒就像是市井间再平凡不过的一间民舍。小娘子长睫低垂,杏眸含水,在这三尺人间毫不吝啬地挥洒着香汗,只等归人返来,便可大快朵颐。
陈治原本要往里迈的脚步,不知为何收住了。他双手环胸,人斜斜靠在灶屋的门框上,静静地看着谢蝉忙活。
谢蝉是个一忙起来就聚精会神的性子,压根儿没发现身侧有了看客。
她把面团一个个放好后,用一块沾了水汽的棉布盖上。等待发酵的过程里,她又开始有条不紊地做起了油酥。
她将刚才揉面没有用完的面粉倒在一个小碗里,然后洒了一小撮花椒面,加了一勺盐,混着面粉拌匀了。
然后又翻出一口大铁锅,倒入一大勺菜油,油烧热后,切了半根大葱扔进去,炸到葱段发黄,把葱捞出,葱油倒入刚刚拌好的面粉里,边倒边搅拌,这便把油酥做好了。
油酥的做法并不难,谢蝉素手翻飞,一连串动作做得行云流水,显然是做惯了的。只是当她单手拿起那口起码八斤重的铁锅,往碗里倒油的时候,看得陈治有些心惊肉跳。
但谢蝉仿佛全然不觉得吃力。那截看上去一捏就断的细白胳膊,竟毫不费力地将铁锅稳稳端起,热油不急不忙地注入碗中时,拿锅的手一点儿都没有抖,另一只手还自顾自地用筷子在碗里搅动,两只手各司其职,配合默契。
就在谢蝉调好了油酥,刚要把铁锅放下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一声:“二当家!”
刚才还稳稳当当端起八斤重的铁锅的手,忽然一松,那口铁锅哐啷啷落在灶台上,发出好一阵慌乱的声响。
谢蝉慌慌张张地回头,看见了陈治。
只见那满脸络腮胡子的土匪,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锐利的鹰眸投下的目光,仿佛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她兜头兜脑地罩在其中。
谢蝉顶着这仿佛要吃人的目光,艰涩地开口:“二当家怎么来了?”
忘了说了,东青湖是虚构地名,参考《水浒传》梁山泊,但除了地理位置基本上与其没有关系。本文是架空,架空,架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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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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