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哭嚎声都来自于同一个方向。
陆归云拿出手机看了眼,没有信号。再一抬头,此刻能看见整座寺庙上方笼罩着一座梵钟模样的虚影,像是某种结界。
他在墙边喊了声:“封临。”
好在信号不行但声音还是可以传出去的,封临在墙外应了声。
“你在外面能看到结界么。”陆归云问。
“没有,”封临说,“什么都没有。”
“嗯。”
陆归云抬手催动灵力,一道寒芒倏然越过墙头,天枢剑落入掌心。
天枢剑灵也同时回到剑里。
这个举动引来包融的询问:“师叔,怎么了吗?”
“不清楚,我去看看,”陆归云说,“你跟着你封师兄,别乱跑。”
包融乖巧应声,有些无措地看向封临:“封师兄……里面是不是出事了啊?”
封临没有回答,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向寺庙上方,眉头渐渐蹙起。
而后拿出手机点开奚琴的聊天框:[净恩寺不太对劲。]
奚琴的回得很快:[你在哪?]
[汀白江,净恩寺。]
奚琴没有说话。
半晌。
奚琴:[不用告诉我。]
奚琴:[除非是他死了,记得帮我去净恩寺门口放鞭炮。]
-
陆归云循着哭嚎声来到源头,建在方丈室旁的塔,三层楼高。
离得近了,冷风夹杂嘶鸣打着旋儿地往人魂魄里钻。
“是谁?”
陆归云反身抬剑,将落下的棍棒格挡在额前。
小和尚愣了一下,维持着落棍的姿势喝道:“哪来的妖魔鬼怪,佛家圣地也敢来冒犯!”
陆归云轻嗤:“妖魔鬼怪?”
随着这声嗤笑落下,灵力凝成的金芒在周身猛然爆发,将小和尚连同他那毫无威胁性的木棍一同振开。
收敛了锋芒的灵力波及到三层塔,悲号在这一瞬短暂平息。
随后又呜呜咽咽地重响。
小和尚往后踉跄几步,下意识地闭眼,随即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道在身后扶了自己一把,而扑面而来的灵力也没有伤人的意思。
相反,他还没见过这样纯净的灵力……
小和尚拎着棍子站稳,惊疑不定:“敢问施主是……”
“这会儿知道叫施主了,”陆归云收了剑,“你们净恩寺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
“……”
“不知归云上仙到访,有失远迎,还请原谅我佛弟子无礼,”这时一道嘶哑浑厚的声音从塔内传出来,“通慧,还不快向客人道歉。”
一句“归云上仙”把小和尚震得不轻,忙将棍棒背在身后,一手竖在胸前:“阿弥陀佛……”
刚阿出来,陆归云摆摆手:“不用了。”
他转头看向三层塔,哭嚎声依旧源源不断传出来。他步子刚抬。
小弟子上前几步拦在门前,神色为难:“上仙,这……”
“上仙请进。”塔中人又说。
小弟子听话让开,陆归云推开门,呼啸的风穿过四肢百骸向外奔涌,哭嚎尖叫撕扯着耳膜。
激得手里的天枢剑都躁动地颤了一下。
陆归云捏了道抵挡的屏障,走进两步,身后的门砰然合上,风声骤止,悲号却愈演愈烈,大有掀翻这座塔的架势。
塔内灯火亮起,烛光幽幽颤动,将层层叠叠绕塔而上、摆放齐整的灵牌照亮。
陆归云一眼扫过,几乎所有的牌位上都带着同一个字——奚。
“这些都是枉死之人的灵位。”
陆归云循声望去,这才看见坐在中央龛桌前的老和尚。
老和尚阖眼盘腿坐在蒲团上,形同枯槁,如果不是还有层人皮,看着和骷髅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目不能视,依然能感知道陆归云的打量:“归云上仙不妨走近些说话。”
老和尚面前还摆着一个蒲团给来访者,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摆上的,陆归云上前坐下,将天枢平放在身前:“了妄大师?”
“是贫僧。”
昭元帝当初请无念没请到,转而请来无念的弟子,便是眼前这位了妄法师。
但是了妄法师在许多年前就从民众的相传声中销声匿迹了,修仙界倒是有一直有传言说他还活着,闭关而已,只不过没几个人见过,传言到最后难辨真假。郎却山在信息里说的也是“如果”。
“你知道我?”陆归云问他。
“归云上仙名号响亮,修仙界哪有不知道的,”了妄笑了笑,“何况您沉睡之初,郎掌门还拜托贫僧去看过您的情况,只可惜贫僧修为不够,没能帮上忙。”
“这样,”陆归云点点头,没急着说剑的事情,抬头环视密密麻麻的灵位,“这又是怎么回事?”
怀钦明明说奚家人的怨魂已经被超度,可现在看来……别说超度了,被关在这塔里几千年,怨魂都快疯了。
“这里供奉着所有枉死的奚家人,”了妄说,“不知道上仙听说过净恩寺是怎么建立的么?”
“听过。可我也听说,奚家人的怨魂早就已经被超度。”
“假象罢了,”了妄干裂的嘴唇弯起一点似嘲弄的弧度,“都是做给那皇帝看的。”
陆归云问他;“净恩寺今天应该是开放的,现在关着寺门,也跟这个有关?”
了妄:“是。”
“昭元帝建这座寺庙,是为了镇压亡魂,可奚家人本不该死,”了妄平静地说,“他们日日夜夜盘踞在净恩寺呐喊哭泣,贫僧不忍心,便给他们立了牌位,将怨魂收入体内,至少贫僧身上的浅薄功德能让他们感到片刻安宁。”
他说到这停下来,这样的长句已经让他有些吃力,片刻才又说:“只是贫僧来到净恩寺镇魂这件事已经是业障重重,奚家冤魂蚕食着贫僧的身体,如今已经快到头了。”
了妄的身体已经承载不住那么多的亡魂,而随着他力量渐弱,奚家冤魂也愈发地横冲直撞,想要突破这层束缚离开这里。
昨天半夜了妄终于是撑不住了,担心冤魂的凶秽煞气影响现世,便连夜让寺内弟子离开,今天也临时关闭了寺庙开放。以往每当冤魂在体内冲撞难捱时他便会来这座三层塔,塔内供奉的灵位多少会平息冤魂的怒气,但这次……已然收效甚微。
“大限将至,回天无力。”了妄轻叹。
“所以就连你也无法超度他们?”虽说奚家人是枉死,可现在那破皇帝早就死了,冤魂也没法寻仇,除了超度似乎别无他法。
了妄说:“贫僧……不愿。”
陆归云还想问什么,突然听见屋外传来通慧的喝止声:“这位施主请留步!”
他话音还没落,门已经被推开。
封临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将手里提溜着的包融放下来。感受到塔内的躁动,他手指一动,给包融套上一层保护屏障,免得他那没半点灵力的灵体被寒风悲号撕碎。
“师父,这……”通慧急匆匆地赶上来,“这位施主强行闯进来……”
“没事,你出去吧。”了妄说。
通慧皱着眉,显然很不满封临强闯寺庙,但他师父都这么说了,只好应声退出去。
门再次合上。
封临走到陆归云身边,垂眸看着了妄。
了妄感受到他的气息,僵硬的面容微微动了动:“是你。”
陆归云抬抬眉毛,抬头便见封临在自己身边席地而坐,张口非常不礼貌:“你快死了?”
了妄:“……”
了妄自嘲一笑:“快了吧。”
封临颔首。
陆归云把紧张得四下张望地包融也扯过来,将蒲团让给他,自己也坐在地上。他偏头问封临:“认识?”
两人坐得近,他一偏头肩膀便碰在了一起。
封临不经意地扫过他们挨在一起的肩膀,也没退开:“上次来见过。”
大概是从这个模糊的回答里听出什么,了妄笑了笑,默认下来,没有多做解释。
他对陆归云说:“归云上仙,您这次来,应该是有事找贫僧吧?是和这把剑有关……”他碰了碰天枢剑,又面向包融的方向,“还是,和这个孩子有关?”
“都有。”
陆归云曲指敲敲剑身,天枢剑灵从剑中显形。可能被这塔内的喧哗吵到,那张总是死气沉沉的脸上居然皱起了眉,如果不是主人制止,他可能就像对待迷梦宫大灯那样对待满屋子的牌位了。
听完陆归云的请求,了妄探查了一下包融的灵体,眉头却越皱越紧。
包融看得一阵紧张,小声问陆归云:“师叔,我不会是得什么绝症了吧?”
陆归云:“这得去医院检查才知道。晚点带你去?”
包融:“……”
包融:“不了不了。”
“抱歉,”了妄松开他,摇了摇头,“贫僧只能感觉到这位施主灵体有缺口,这大概是他体内空空,修炼无用的原因,但那缺口是怎么造成的,很难说。如果是天生的……可能难以弥补。”
这和陆归云探出来的结果相差无几。
“不过天枢剑灵……确实有法子促其心智开化,只是……”
“只是什么?”
了妄沉默片刻,说:“只是,现在还不行。”
陆归云察觉到什么:“和奚家冤魂有关?”
了妄:“正是。”
了妄:“上仙也看到了,奚家冤魂的凶气已经蔓延到整座寺庙,贫僧施加了结界,让它们无法逸散出去,现在这些凶秽之气积压在庙内,而贫僧已经是残烛之躯,无力对抗他们,更遑论超度……”
寺庙的灵气与不知山最大的不同就是蕴含着累世功德,加上佛僧们日夜诵经,这种灵气带着佛家独特的平和通融,对修炼滞缓的修士来说大有助益。
可现在就像了妄说的,奚家冤魂的煞气已经压过灵气的风头。如果想要借助这里的灵气温养剑灵,那就必须铲除奚家冤魂的煞气。
陆归云不由想到现在远在魔界的,曾经的奚家家主奚琴。
她知道这件事么?
“你想让我做什么?”听出了妄的言下之意,陆归云问道。
了妄凹陷的眼窝在明灭的烛火下黝黑空洞,他笑了笑,缓声说:“杀了我。”
偷偷加了卷标!哎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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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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