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坊李婶子家的小女儿下个月出嫁,林乔去买过几次豆腐,李婶子人不错,热情大方,也不嫌他是贱籍,反而给他说了很多村里的规矩和旧事,之前还给陆明远拿了瓜子和南瓜种子。
林乔缝荷包缝累了,便把之前准备好的荷包、香囊、丝绦,还有几个繁复的大蝴蝶结送了过去。和李婶子唠了两句,急着回来做饭,临走时,被李婶子塞了两块豆腐。
李婶子靠卖豆腐赚钱,他又是来送礼的,怎么好再拿东西回去。几番推拒拉扯,好说歹说,最后还是被逼着拿了一块回来。
林乔从地里拔了两棵葱,晚上就吃豆腐汤和杂面馒头。
锅底是汤,中间是一个“井”字的蒸帘,蒸帘上放了三个杂面馒头,还有早晨和中午剩的两张葱油饼。小砂锅烧了一锅山泉水。陆明远不喝生水,家里大多时候都备着凉白开。
他今天饭做得早,怕陆明远从山上回来饿肚子,提前做好等着,人一回来就能吃饭。
做好饭,陆明远还没回,林乔心里有些着急,新学的玫瑰折得都心不在焉,折一个就要去门口望望,最后干脆开始收拾院子,规整柴堆,不回屋了。
树枝折成合适长短,用葛藤捆了。林乔把捆好的柴抱到柴堆上,一回头,就见从村子那边过来两个人,后面拖着,野猪?
陆明远的身形他就是闭眼都能认出来。
林乔提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以后再不放这男人进山!
他身体行动比大脑快,也忘了男人身边还有个外人,小跑着迎了过去。
“陆明……”看到帮着陆明远拖猎物的陆明新,林乔硬生生将那个“远”字咽了回去,改口向陆明新问了句“大哥好”,微红着脸扯了扯陆明远的衣摆,“夫君可算回来了。”
他这话带着几分嗔怪委屈和依赖担忧,加上那副温暖乖软的样子,眉眼弯弯的,就像晚风里含羞带俏的白荷,花瓣尖上还带着点儿粉的那种,含羞带俏。陆明远一天的疲惫瞬间消失,“嗯,回来了。”
“夫君!”林乔一拽陆明远的袖子,声音徒然拔高几分。刚刚只顾着看人了,没注意,现在一细看,陆明远衣服上浑身血迹,刚落回肚子里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陆明远笑着摇头,“没事,没事,这血都不是我的,搬野猪的时候蹭上的。”
林乔脸色煞白,明显不信。
陆明远心疼了,想摸摸小夫郎的头,但手里拖着东西,只能空口安慰,“乖,真没事,回去给你看。”转头又对一旁鼻观眼,眼观鼻的透明人陆明新说,“大哥,拖院子里就行了。”
有外人在,林乔不好再问,只得往旁边站了站,给人让路。这一让,便看到陆明新身后拖着的几只大狗?不对,上山哪有打狗回来的,这是狼!陆明远不仅猎了野猪,还打了几匹狼!
林乔心口忽的升起一团冷气,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怪不得他一下午都心烦意乱的。陆明远遇到狼了。
这山上有狼!
有狼,陆明远还敢往山上跑!
挣钱不要命了是吧!真把自己当猎户了!
林乔咬着后槽牙,红着眼,死死盯着前面拖着猎物往家走的男人。气也不是,疼也不是。最后气闷地跺了下脚,跟了上去。
陆明新帮着把猎物拖到院子里就走了。
陆明远身上脏,忍着把小夫郎抱到怀里的冲动,笑着对林乔解释,“我真没受伤,等我去洗洗手洗洗脸,洗完了回屋脱给你看。”
林乔红着眼睛瞪着陆明远,鼻子里哼了声,抿着嘴蹙着眉,气鼓鼓地回屋给陆明远拿毛巾和香胰子了。
陆明远洗漱完,回屋换衣服,不忘特意脱了里衣给林乔看,指着肩膀一处几乎看不到了的咬痕,笑道,“瞧,除了你留下的,再没别的痕迹了。”
是陆明远先给他咬破了皮,又哄着他还口的!他当时气都喘不匀了,哪还有力气咬人!林乔更气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乖,你也收拾收拾,一会儿吃了饭,咱们去镇上,今晚就不回来了。”陆明远终于如愿以偿,摸上了小夫郎的脸颊。
林乔被他动手动脚的习惯了,也不躲,任摸任揉,只疑惑地问,“今晚就去镇上?”
“嗯”,陆明远收手,低头穿衣服,“新鲜的人家愿意收,更容易卖上价钱。隔了夜,就成了人家还价的借口了。”
“赵叔一般酉时二刻过来,骡子比牛车快,关城门之前能赶到。跑这一趟,给赵叔六十文车费,咱们管住宿,伙食费另算二十文,明天一早,再把咱们拉回来。放你一人在家我不放心,咱们一起去,正好领你逛逛夜市。”
“那夜市上不准花钱。”林乔接道。他家现在就剩不到三十文钱了,车费还得卖了猎物才付得起。
陆明远无奈地看着小夫郎,也不舍得再惹人生气,“好,听夫郎的。”
林乔饭做好有段时间了,正好凉到合适入口的温度,两人也不说话,快速把饭吃了。
趁着赵叔还没到的工夫,林乔往水囊里装了些凉白开,把家里的东西拾掇起来。陆明远出去处理了只野兔,这只兔子留着自家吃,他们今天晚上不回来,不先处理干净,等明天回来,肉都臭了。
赵叔准时赶着骡车到陆明远家,帮着陆明远把猎物抬车上,一路往镇上赶,还不忘了夸陆明远能干,卖了这趟猎物,仔细着点儿花,明年院试的盘缠都够了。
一行人戴着暮色,赶在关城门之前进了城。
大周正是太平盛世的时候,没有宵禁。入了夜,街道两侧家家户户挂起了灯笼,街上熙熙攘攘,热闹程度不比白天差多少,饭摊酒肆人来人往。
赵叔熟门熟路地把骡车赶去南街最大的酒楼,是原主常去的那家。据说是府城那边的大酒楼在这里开的分店。
骡车停在酒楼的后街,赵叔看车看货物,陆明远领着林乔去敲门。
扣了两下,里边便有人问,是谁,做什么的。
夜市嘈杂,陆明远扯着嗓子,尽量让里边的人听清,“河口村,送野物的猎户。”
原主常来,里边的人一听声音,又是河口村,便知道是他了。
开门的管事年纪不大,二十出头,头上带着后厨专用的帽子,不冷不淡,“进来吧。”
陆明远拎着只野兔进去,刚迈了两步,就听那管事在后面说。
“唉唉,你不行,你一个贱籍瞎窜什么。咱们这酒楼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快出去,别脏了咱们这地儿。”管事一只胳膊横在林乔面前。
林乔微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后退了两步,站回街上。
大多自诩高雅的场合都不允许贱籍进入,京城里,更严重。若是哪家公子老爷领着贱籍的妾室出门招摇还会被人指摘议论。贱籍就是私下里玩玩的东西,上不得台面,过街的老鼠,阴沟里的蟑螂,人人厌弃。
这两年早习惯了。
村里人不讲究这些,陆明远又温柔小意的,真心把他当夫郎待,才多久,竟让他渐渐忘了贱籍的不堪。一时没注意,就跟着进去了。
陆明远两步跨回来,沉着脸,一拳头砸在管事横着的胳膊上,“哪来的狗在这儿挡路,喊你们总管下来。”
这家酒楼的后厨总管前年为了给县里某位大人摆一桌全鹿宴,特意求到原主那儿。
那年冬天雪特别大,膝盖深,没有猎户愿意上山。总管问了几个村子的猎户,事情都没办成,最后求到了原主那儿。
原主看在总管每次收他猎物都很大方痛快的份儿上,冒着风雪进了山,猎了两只,两人便有了交情。总管也因为事情办得妥当,从一个小管事的,升到了后厨总管。下山后直接把猎物拉过来卖了,别隔夜,还是这位总管给原主出的主意。
“哎呦,小老弟来啦。你这嗓门,大老远就听到了。” 还没等开门的管事回去报信,微胖的总管已经满面笑容地从后院出来了。
“小老弟来的正是时候,我正想你呢。我跟你说啊,你今儿个运气好,赶上童生放榜,酒楼里好多办庆祝宴、谢师宴的,多少野物都不够。”
“钱总管是想小弟的猎物吧。”陆明远打趣。
“哎呀,哎呀,瞧你说的,都一样,都一样。”总管笑着挥挥手,看到林乔,疑惑问,“这位是……”
旁边开门的管事急火火打断,“总管,这个贱籍忒不……”
他话没说完就被总管瞪了一眼,总管照着开门管事的屁股就是一脚,“没眼色的东西,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这小管事的贼眉鼠眼,做事不踏实,捧高踩低,心眼儿都用在溜须拍马上,总寻着机会往掌柜的面前凑,后厨一有个什么矛盾争讲,十回有□□回都是这人挑拨的,他早看着不顺眼了。
总管见面前的小哥儿眉间孕痣红艳,陆明远又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将人护在身后,以陆明远的为人,既然要了人,八成就是把人当夫郎待的。孕痣红艳,说明这哥儿很得陆明远喜欢,两人感情不错。
“这位就是弟夫郎吧。”总管笑着问陆明远。
被人当面指出林乔是他的人,陆明远心里异常满足,得意又炫耀,“我夫郎,乔哥儿。”
又给林乔介绍道,“小乔儿,这位是钱总管,这些年多亏钱总管照顾,打的猎物基本都送酒楼来了。”
林乔微俯首屈膝,行了个哥儿的万福礼。
他这礼行的标准,像用尺子比出来的,让钱总管眼前一亮。看这礼,便知这哥儿出身不一般。
“小老弟是个有福的。如今成家了,唉?”钱总管话说到一半突然变了神色,“现在这个时候,你怎么没去县里考试?!”
陆明远将原主翻船的事说了。
钱总管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安慰,“晚一年也没什么,拖一年,把握更大,名次也靠前。若是进了前三名,可是有银子拿的。”
陆明远没想继续科举,但也没反驳什么,笑着应了,“托钱总管的福了。”
酒楼收野猪二十文一斤,两百多斤的野猪,卖了四两多。陆明远送了钱总管一只野兔下酒。
临走前,钱总管朝着两人行了个拱手礼,这是还林乔之前的万福礼。又对陆明远说,“那就祝小老弟早日高中,顺利给弟夫郎改籍换册了。”
他这话说得陆明远一愣,随即想起,贱籍没有脱籍的机会,说的是作为贱籍的本人不能主动申请脱籍,但是,贱籍的主家若是有举人以上的功名,却可以为名下的贱籍申请脱籍,只是脱籍条件严苛,成功者不过十之一二。
陆明远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偏头看了眼站在身旁的小夫郎,林乔一如往常,眉眼温顺平和,额头两侧各一缕碎发,好似什么也没听到,细长的手指紧紧攥着荷包里的银子。他家小乔儿挺喜欢银子的。
似乎察觉了陆明远的视线,林乔转头,杏眼微圆,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亮晶晶的,带着喜意,仰头看陆明远,疑惑道,“夫君?”
陆明远心里一阵柔软甜蜜,“嗯,还有狼,去北街的皮毛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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