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地面没那么泥泞黏糊了,陆明远去后山砍了几棵枝杈多的树枝回来,给地里吐须儿的芸豆和黄瓜打架,林乔挖了茄子苗重新定植。两人又把那日王荷花给的花生种剥了,种上。不到一亩的菜地,除了留着种黄豆的,其余的,种得满满当当。
下午,陆明远把他们刚分家那会儿当床睡的芦苇扎好,搬了梯子上房修屋顶。
附近几个村子的壮丁都去临海村出徭役了,他们家这屋顶只能先用芦苇补补,等徭役过了,再找人换瓦。到时连房梁一起换了,薄野县冬天雪大,没他胳膊粗的房梁,别被雪压断了。
陆明远正骑在屋顶上修房子,一抬头便看见路上正往他家这边走的白露,他招招手,冲白露喊道,“过来啦。”
招呼完,低头告诉院子里的林乔,“白露来了。”
“真的?”林乔一脸高兴,昨晚他还和陆明远商量着,今天忙完家里的活儿,明天抽空去临海村看看白露。
“我去接他。”林乔说。
陆明远看着跑远的林乔,抿抿嘴。这真是有了哥哥,忘了夫君。白露没来的时候,他上房顶,林乔可是寸步不离地盯着,就怕他出意外。
两个小哥儿说说笑笑的进了院子,陆明远扫了眼林乔,对白露说,“来啦!你们家那边怎么样?小乔儿昨晚还念叨你呢,担心得睡不着觉。”
白露笑道,“没事儿,我那位置高,离海远,海浪过不去。你屋顶上需要帮忙吗?”
“不用,很快就完事儿,你们俩先聊。”陆明远说。
林乔和白露也没进屋,就坐在院子里一边盯着陆明远修屋顶,一边闲聊。想着白露从临海村一路走过来,该口渴了,林乔回屋拿了罐草莓罐头,和白露一人分了一碗。
白露从岛上回来,第二天就去镇上卖了海货,顺便去镇上回春堂找了郎中,说了给沈君庭治腿的事。郎中让他把负责敲骨的人带到回春堂,敲断了,也不用挪动,立马重新接好,过一夜,第二天若是没什么事,就可以回家修养了。
陆明远修完屋顶下来,拿着林乔的碗倒了半碗罐头水,仰头灌了下去,问白露,“郎中可是说了哪天过去?”
“哪天都行,但最好是他们开门前到,人少。”白露说。
“那你和沈兄定个时间,我和小乔儿最近没什么着急的事,你们商量好时间,咱们就过去。”陆明远说。
“那明天早晨?”白露问。
“行,正好家里的事也忙完了。”陆明远说。
“那我明天一早过来接你们。”白露说完顿了下,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拿了个腰牌给陆明远,“从岛上回来那日,他给我看了这个,告诉我,他三年前中了举人,上京前突然得了水痘出花,才没去成会试。”
白露丝毫没有突然变成举人夫郎的喜悦,皱了皱眉,跟陆明远说,“他说不管腿治成什么样子,都先谢谢你。你明年考院试的时候,可以少找一个担保人,他可以给你出一份,考乡试的时候,他也能给你担保。”
大周院试需三位秀才以上功名的人做担保,乡试则需要三位举人以上功名的人做担保,再往上,会试就不需要人担保了。
推荐信只当年有效,若是被担保人在当次的科举中发生舞弊抄袭,担保人也要受连累。做担保人有一定的风险,一般都是无望进一步的老秀才,或者落魄的举人才专门做这份“生意”。
院试找秀才担保,临安郡这边一般是五两银子一份推荐信,至于乡试,那推荐信就没有“市价”了。
书院里的先生一般会给自己满意的学生做担保,但每位先生在一届科举中能担保的人数有限,拿不到先生担保的学生就只能自己找担保人。
专门做这份“生意”的老秀才好找,可落魄的举人就不容易了。
大周举人已经可以担任部分官职,再不济还可以去书院教书。即使什么不做,每月也可以从户籍所在地的官府领二两银子,精米、白面、油盐若干,名下可以免二十亩地的税钱,吃租子都饿不死。
除非关系极近,像是父兄、师长,更没人愿意为了赚几个担保钱,丢了举人的功名。
偶尔有一两个以此为营生的“落魄”举人,那推荐信的价格也不是一般家庭出得起的。
和进场考试相比,推荐信就已经把一堆人挡在考场外面了。沈君庭愿意给他当乡试的担保人,那是真没把他当外人。
谢他帮忙治腿固然是一方面,更多是因为白露。
或许白露不用挖野菜了,以前野菜挖多了,前二十年把苦吃完了?
沈君庭有举人的身份,不管想不想往上进一步,都不能不顾名声,随便抛弃微末之时救过自己的夫郎。
陆明远看着手里的银制腰牌,正面写的沈君庭名字,背面写的哪年哪个郡的科举,后面还紧跟着“解元”的字样。白露这是换了个“路边不小心捡了个首辅夫君”的剧本啊。
林乔却没陆明远这么乐观,他在京城长大,见过太多功成名就后抛妻弃子的事。林府被查的前几天,他还听后院的姨娘议论,不知在哪儿听的消息,说户部侍郎许归远,当年艳艳惊人的玉面探花郎,隐瞒了已婚的事实,抛弃了乡下的夫郎,才被当年的户部尚书榜下捉婿。
后宅里的这些谣言捕风捉影,真真假假,但也不全然是编造的。
林乔知道白露在担心什么,拍了拍白露的肩膀,宽慰道,“他若真心想和你过日子,别说治好腿,就是长了翅膀,也会想办法驮着你一起走。若是没想留下来,早晚也得跑,拖久了,浪费的是你的钱,你的时间。”
“你趁着他治腿这段时间,先买地把房子建起来,手续地契什么的都办齐全了,等他腿好了,即使走了,你一开始救他的目的也达到了。”林乔嘱咐道,又回屋拿了一个五两的银锭出来给白露。
白露推拒,“刚卖了海货,家里有钱。买地,治腿都够。”
陆明远说,“小乔儿让你拿就拿着,买地、建房,哪道手续不得打点,万一拖到沈君庭跑了,你房子还要不要了。”
“那,那等我建完房子,就把钱还回来。”白露憋了半天说道。
“到时再说。”陆明远说。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卡着开城门的时间,早早去了镇上。
街上大部分铺子还没开门,冷冷清清,只有几家早餐铺子的摊位有人忙活儿,路上行人稀稀疏疏,偶尔遇到一两个拉水送菜的。
他们这骡车是白露租的,将人送到回春堂后门,便回村了。
开门的小药童听了白露解释,将四人领到后院。那院子专门留给需要过夜的病人,有点儿像末世前医院住院部的感觉。
坐堂的郎中还没来,陆明远把白露和林乔两个小哥儿支出去,让沈君庭上了床,撸起裤腿,他得先看看沈君庭的腿,好确定怎么敲,一会儿郎中来了也节省时间。
“一会儿,别让露哥儿进来。”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沈君庭倚在床头,压低声音对陆明远说。
“行,就让郎中说闲杂人勿进。”陆明远道。若是他,也不想让林乔进来见他的狼狈样子。但夫夫嘛,又不是外人,偶尔示示弱,还能增进夫夫感情。
门外有了嘈杂声,药童在给林乔和白露介绍坐堂的郎中。
陆明远微微抬眼,见沈君庭正盯着门外,趁着沈君庭不注意,手起手落,“咔咔”两声,沈君庭立时一声惨叫,还没反应过来,长歪的腿就断了。后知后觉,断骨的疼让他脸色煞白,脸上、身上渗了一层冷汗。
“沈君庭!”
白露听到屋里的动静,带着林乔和接骨的郎中冲了进来,就见沈君庭一脸惨白,一双狐狸眼瞪得溜圆,红着眼眶瞪着陆明远。
陆明远摸摸鼻子,从床上站起来,“其实,也没沈兄想象中那般的疼,是吧。”
他要是真先告诉了沈君庭,让他准备准备再敲骨,感觉上肯定比现在疼多了。哪有他这样出其不意来得痛快。
沈君庭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字道,“真谢谢了啊。”
白露见不得沈君庭受苦,见状就要扑上去,被陆明远胳膊一横,拦住了。
“刚敲完骨,别动他,让接骨的郎中先过去。”陆明远说。
“敲,敲完了?”白露一脸疑惑,“刚刚是敲骨?一下就完了?”敲骨不是应该疼得嗷嗷直叫吗?虽然他想不出沈君庭扯着嗓子嗷嗷直叫是个什么样子。
昨晚在家里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了条以前没用过的帕子,想着敲骨的时候,让沈君庭含嘴里咬着,别咬了舌头。这就敲完了?
郎中领着两个小徒弟上前诊治,又让白露坐在床头固定住沈君庭上半身,防止他疼急了,乱动。
帅气赤诚的夫郎,抱着病弱貌美的夫君,若非白露眉间红彤彤的孕痣,还真不好分辨哪个是夫郎,哪个是夫君。
郎中给沈君庭包扎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朝陆明远拱拱手,“小兄弟这断骨的手艺真是一绝,敢问师从哪里啊?”
陆明远回礼,谦逊道,“小生是村里的猎户,打猎攒的经验。若非是自家兄弟,断不敢上手。敢问先生,我这位兄弟的情况怎么样了?”
郎中捋捋胡子,“放心,好好养着,不会耽误科举。但日后也不可疾走蹦跳,做剧烈的体力活儿。”
“谢老先生指点。”
白露和沈君庭今日得留在医馆,得知沈君庭无事,陆明远对白露说,“我明天上午赶骡车过来接你们。你们在医馆等着,不用急。”
白露也不推辞,沈君庭不能下地挪动,他想一个人把沈君庭搬回去还真有些难度。
他们来得早,从医馆出来也才半上午,陆明远和林乔去了布庄,他们家里的边角料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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