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小雨。
荀聿洗漱好才把陆柿叫起来，陆柿全程睁不开眼的状态由荀聿把自己带到卫生间的洗手台，再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牙刷，机械性地启动刷牙模式。
虽然昨晚哭闹一场，但总算没有再发烧也没有咳嗽的迹象，就是眼睛肿胀难受。
陆柿洗漱好，换上衣服把头发打理过才出卧室。
荀聿准备的早餐很简单，三明治和热牛奶。
陆柿有点味同嚼蜡，慢吞吞地吃着，不敢说他这阵子吃三明治有点吃腻了。
荀聿吃东西向来很快，但不会发出声音，把牛奶喝完才看了眼对面的陆柿，说道：“吃完我们聊聊。”
“聊什么？”陆柿停下咀嚼的动作，刚咬进去的一口三明治将他口腔一侧撑得圆鼓鼓的。
荀聿却没回他。
陆柿心事重重地吃完，把餐盘收进厨房，出来时荀聿叫他到沙发上坐。
外面下着雨，淅淅沥沥的雨声。
看荀聿认真的态度，陆柿有种不好的预感。
两人各怀心思，互相揣测。
荀聿的眼神具有很强的攻击性，让陆柿有种被看穿的不适感，他像是被猎人盯上的猎物般无处遁逃。
荀聿就这么盯着他，说道：“昨晚的事情，你是有记忆的吧。”
话音刚落，荀聿看到他脸上的平静被慌张情绪撕开。
他的小心思藏不住，情绪不稳就会频繁眨眼。同时，也像一头小倔驴，不会直接就承认。
陆柿深吸口气，强装镇定地反问：“什么事情？昨晚不是很早就睡了吗？难道我又发烧了？”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掌感受额头的温度。
荀聿没接话，拿出手机打开一个视频，递给陆柿。
陆柿就瞥了眼手机屏幕，白净的脸颊瞬间爆红，再说话也磕磕巴巴的：“这个人，长得，跟我还挺像……”
荀聿又盯着他，看他怎么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陆柿敌不过荀聿的眼神攻击，索性坦白：“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控制不了……”
他当然也不只是被荀聿盯一盯就坦白的，早在几天前，他就想过要和荀聿说这事儿。
这段时间和荀聿接触密切，他不知道给荀聿发了多少张好人卡，况且荀聿现在算是他的半个“饲养员”，又是触发怪病的当事人之一，知道事情的真相对他们彼此都是有利而无害的。
以他目前对荀聿的了解，即使荀聿知道真相也定然不会不管他。
陆柿小心翼翼地看着荀聿，等他表态。
荀聿其实有些怔愣，但表面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平静，他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柿喘了口气，打算全盘托出：“去年入学，你住宿舍的第一个晚上。”
荀聿听到后半句话时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又问：“和我，有关？”
“嗯……”陆柿点头，不好意思看荀聿，垂着脑袋捏衣角，“以前是和你一起住宿舍就会这样，这次不知道怎么了，变成你不在的时候……”
“我当时以为你觉得军训辛苦，又恋家，所以才……”
“为什么会这样想？”陆柿打断荀聿的话，有些恼怒的意思，“难道我看起来是这样娇贵的人吗？”
荀聿的目光放肆地在陆柿身上打量，说：“你太干净了。”
“那当然，就算是冬天我也是天天洗澡的，”陆柿略有得意，又话锋一转，“那以前，他们，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荀聿说不知道是通过这次钟雪眠他们表现出的震惊判断的，如果去年就知道，这一次就不会是这种反应。
而且这里也是一个疑点，为什么同在一个宿舍里，只有他知道，钟雪眠和陈鹰却不知道。
荀聿打算找机会问问他们，眼下他和陆柿的谈话还要继续：“那你这次回来住……”
陆柿把早就想好的说辞一一讲述：“回来前不知道，是回来第一天就发生了变化，以前还能控制，现在都是醒过来才有记忆，而且，和你的距离不能超过五米。”说完，陆柿觉得自己真是聪明，借着这个机会把五米距离这个任务的难点解决了。
荀聿心里“咯噔”了一下，又问：“你觉得晚上的你，是你吗？”
“为什么不是我？”陆柿用离谱的眼神看着荀聿，随后恍然大悟状，“你不会想说我是双重人格吧？可是我没有那种身体里住着其他人格的感觉，虽然我一般不会这么哭，但如果真的有很伤心的事情，应该会的吧……”
荀聿没有立即接话，原本觉得蛮严肃的心情，现在因为陆柿的放松而感到放松。
刚好陆柿趁机说：“所以，我以后能不能都跟着你？其实哭一晚上第二天起来眼睛很痛的，之前我都是躲着不见人，而且他们会觉得我很怪……”
“他们不会。”荀聿说。
“那你呢，你会觉得我怪吗？”陆柿追问。
“怎么会这样想？”
“因为我觉得我是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病……”陆柿叹了口气。
“没担心，不是病。”荀聿安慰道，他很想伸手揉揉陆柿的头发，但陆柿头上打过发胶抓好了发型，如果弄乱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跟他急眼。
想着想着，也不知道是想看陆柿的反应还是怎么的，荀聿还是抬手揉了一下陆柿的脑袋，动作不敢太大，指尖刚感受到发丝的柔软就移开了。
陆柿甚至都没察觉到他的动作，只看到他收回的手，再次跟他确认一遍：“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跟着你了？”
“这件事……”荀聿故意吊着陆柿，“再议。”
“二哥！”陆柿猛的扑过去把正准备起身的荀聿扑倒在沙发上，抓住他的手臂整个身体压上去，“答应我吧，二哥……”
“你先起来……”荀聿感受着两具身体碰撞时产生的热量，尤其陆柿还把下巴垫在他的胸口位置。
他看着陆柿趴着自己身上，脸贴着他的胸口。
他的脑子里闪过许多和陆柿一起的画面，有坐在他后座的，有从公交上牵着手下来的，还有夜里哭唧唧的小哭包陆柿，等等。
荀聿发现到自己的心跳不由地开始加速，“砰砰砰”地跳动着，又害怕被陆柿知晓。
偏偏陆柿毫无察觉，甚至身上用了点力气，出声威胁：“你答应我就起来。”
荀聿喉结滚了滚，一股认输的挫败感浮现上来，他呼了口气，说：“……答应你。”
“二哥，你真好。”陆柿呲着牙笑起来，本就有些水肿的眼皮微微眯起来，一脸的喜气。
他从荀聿身上爬下来，又说：“是不是要出门了？再晚时间来不及了吧？”
荀聿缓了几秒钟才坐起来，跟他背上包出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坦白的原因，陆柿身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感，尤其在荀聿面前，称呼已经从“二哥”和“荀聿”之间来回切换。
偶尔还会对荀聿耍小性子小脾气，比如说以后早餐不想喝牛奶、暂时也不想吃再三明治。
荀聿照单全收，但不改。
周三这天早上，把陆柿送到研致楼楼下，荀聿熟练地从包里掏出三明治牛奶套餐。
陆柿嘀嘀咕咕把哀怨都说出来：“不是说了不吃三明治不喝牛奶吗？怎么还准备这个啊？”
荀聿有十足的耐心对待他：“明天就不是这个了。”
陆柿撅起嘴，非常不满：“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不骗你。”荀聿认真地看着陆柿脸上的每个小表情，这两天他没有咳嗽也没有高烧，养了几天血气都回来了，和去年那个光彩夺目的陆少爷相差无异。
“好吧，那就再信你一次。”陆柿说着，拆开三明治的包装。
荀聿顺便帮他把牛奶的吸管插好才递给他：“快上楼吧。”
“嗯……”陆柿点点头，又说，“后两节训练课，结束后我跟我们班的同学一起吃午饭。”
荀聿应了一声，踩着自行车离开研致楼。
陆柿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刚好三明治也吃完了，噎得慌，只好拿牛奶来配。
早在不远处看着的时鸣一看到荀聿离开才朝陆柿靠近，他身上依旧穿着一件大牌logo的牛仔外套，和往常吊儿郎当的模样没什么不同。
“最近怎么没看到你人啊？”他问。
“堵我也不知道查查我的课表。”陆柿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言下之意是我天天按课表上课，堵不到怪谁？
“你跟那学霸怎么回事啊？真谈上了？”时鸣一想不明白自己比荀聿差在哪里，明明他也很帅也很有钱。
“你无不无聊？”陆柿都懒得看时鸣一，“每天堵我就为了问这个？”
时鸣一噎了一下，还有点生气：“这不重要吗？”
要是输给秦谆就算了，他们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秦谆啊，生意手段和人格魅力双双拉满，输给秦谆合情合理不丢人。
可是对比荀聿……时鸣一想到自己输给荀聿就脑瓜子疼。
凭什么啊，荀聿也就是帅了点老实了点，但本质还是一个穷小子，每天早餐都只有三明治和牛奶，陆柿就这么心甘情愿跟着荀聿吃苦？
他不信。
他觉得陆柿一定是被荀聿的糖衣炮弹所欺骗的，被学霸洗脑了，一定是的。
陆柿心思单纯，但他就未必了，他已经把荀聿将近二十年的点点滴滴都查得一清二楚。
等不到陆柿的回答，时鸣一说：“你知道他是什么背景吗？”
陆柿淡淡道：“不就是普通人一个。”
“家徒四壁的，你跟他只会吃尽苦头！”时鸣一的表情何其夸张，上楼都要跟在陆柿身边，“出生就没爸没妈，性格孤僻从小就没朋友，像这种性格孤僻的人，很有可能是潜在暴力倾向……”
“你和我说的是同一个人吗？”陆柿打断时鸣一的话。
“怎么不是？”时鸣一挑眉道，然后掏出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我把他的资料发你，你自己看吧。”
陆柿看了眼手机收到的消息，笑道：“那谢谢了，我正愁怎样可以多了解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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