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房里，薛浣看着单调的食材，一阵阵发愁。
突然来吃饭，也没提前准备。
肉食，只有这只鸡。
素菜，除了挖的野菜和院子里的蔬菜，还有豆腐豆干，以及昨天小石头带来的菌菇、干笋等山货。
食材有限，她还是希望天天吃大锅饭的叶云决能稍微改善一下伙食。提着鸡脖子，大眼对小眼半天，薛浣终于想到了法子。
谢翁回家见到叶云决，不禁懊恼没在城里买些酒菜回来。叶云决只道是自己不请自来，唐突冒昧。
桌上摆了两盘菜，香气扑鼻而来。一个盘里装着两只大圆子，汤汁鲜亮，红通通的。另一盘是黄澄澄的长条，色泽明快，看着十分可口。
这是……
葵花大斩肉和象牙鸡条 ！
叶云决记得自己七岁的时候，第一次跟着父亲去薛家，顺便蹭了顿饭。
临时蹭饭，人家没有事先准备。
幼小的叶云决没少跟着父亲蹭饭。当然，人家也没少在他家蹭饭。
出身平民，起自行伍，封侯拜将了，也是不拘小节的。
一顿饭而已。
直到饭菜上桌……
一堆精致的小碟子小碗。
那鸭子，还有大肉圆子，像是放在清水里煮出来的，厨子八成是忘了放盐。
那个鱼，看着红彤彤的蛮好吃，到了嘴里，又酸又甜的，他差点一口吐出来。
莲藕塞上糯米，又是甜的。
最要命的是那盆猪蹄汤，居然是放红糖红枣炖的？！
在介绍家乡菜这件事上，人如其口味的薛世叔，展现出了过剩的热情。
“这是葵花大斩肉。”
“这是松鼠桂鱼。”
“象牙鸡条。”
“金钱虾饼。”
“……”
上了盘偃月馄饨[1]，味道淡点，叶云决就当干粮吃了。
可是，那只有一小盘，精致的一小盘！光他自己，都不够塞牙缝的。
薛世叔的声音叫人如沐春风，“三公子怎么不吃？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父亲昧着良心说：“不用管他，他就不爱好好吃饭，臭毛病，多打几顿就好了。”
“勿要客气，也不知侬口味，想吃什么，再叫人添。”薛世叔给叶云决盛了一碗八宝甜汤，“小孩子要好好吃饭，才会长得高。”
叶云决觉得，笑眯眯的薛世叔，比自己亲爹还恐怖。他像喝药一样把那碗甜汤硬灌下去，婢女又端了盘子上来。
那是一盘雪白的糯团子，星星点点地洒了桂花。
“叫人给公子做了一盘桂花糍粑，这个小孩子都喜欢。”
叶云决夹了一只白团子，甫一入口，差点吐出来。
娘呀！
又甜又腻，粘不拉叽！
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东西！
父亲在一旁虎视眈眈，“你薛世叔一片心意，还不快多吃些。”
父亲一直在跟薛世叔说话，几乎没动筷子，回到家他就叫厨房做饭。
母亲问：“你不是吃了饭回来的？”
父亲说：“别提了，以后快别去他家吃饭！”
母亲很奇怪，“咋了？人家跟你要钱不成？”
“要钱还好了，他家简直要命！”
那顿饭给叶云决幼小心灵蒙上的阴影，至今仍是挥之不去。
他先夹了一筷子象牙鸡条，跟记忆中基本无差，那是少数他吃着还算可口的。
他又夹了一筷子葵花大斩肉，跟他当年吃的有很大不同。不是清汤寡水的，而是他最爱的红烧口味，松软可口，淳香浓郁。
“叶校尉，这饭菜不合口？”
谢媪端来一盆汤，见叶云决沉着脸色，不禁问道。
“不，是太好吃了。”叶云决回神，下意识道，“小娘子呢？”
话一出口他就红了脸，“我只是想问问她，这是什么菜，太好吃了。”
谢媪给他盛了碗汤，脸上是满是欣慰的笑意，“她做饭呢，就剩一个菜了，我叫她一会儿过来。”
她说完转身去了厨房，薛浣正在将蒸好的偃月馄饨装盘。
正值吃荠菜的时节，刚挖的荠菜加鸡蛋拌馅，包成偃月馄饨，很是鲜美。
有限的一只鸡，被她硬是做出了三样菜。
第一道，是她最拿手的葵花大斩肉，也是父亲最爱的菜。
肉团的主料本是猪肉，可他们在洪州难得吃上顿肉。薛浣经过钻研，用豆腐、鸡蛋加鸡肉代替，尽管不能与猪肉媲美，但也能解馋了。
以往她都是清蒸的，今天头一回按叶云决的口味，做了红烧的。
第二道，是象牙鸡条。
鸡脯肉切成象牙条，上浆，与油菜薹一同下油炸，放葱姜蒜煸炒，淋入卤汁出锅。又香又鲜，几乎就没有不喜欢吃的。
第三道，是煮干丝汤。
鸡骨熬汤，加豆腐干丝、鸡丝、菌菇、笋丝，点缀上娇嫩翠绿的蔬菜，爽口开胃，异常珍美。[2]
听见谢媪回来的动静，薛浣便问：“他们吃得可还好？”
谢媪故意逗她，“你阿翁，吃得好着嘞！”
“那叶校尉呢？”
“叶校尉嘛……”谢媪叹了口气。
薛浣神色一僵，“他不喜欢？”
“喜欢得要命呐！”谢媪喜笑颜开，“你快过去趟吧，他有事问你。”
“问我？”薛浣唇边笑意凝住，“何事？”
“好事，你去了就知道！来来来盘子给我……”谢媪推她，“快去！”
薛浣满腹疑窦地来到堂屋。
叶云决正抱着碗喝汤，看她跨过门槛进来，心突地一跳，“那个……有劳了。”
“叶校尉客气了。”薛浣站在一旁，亭亭玉立，落落大方，“饭菜还合胃口吗？”
“合！很合。”叶云决手指摩娑着碗沿，“这……都是什么菜？”
“我随便做的，没有名字。”
“随便做的？”叶云决盯着桌上的饭菜，“这，似乎都是扬州菜，小娘子，是扬州人士？”
“啊，扬州？”谢媪端着偃月馄饨进来，听到这话不禁皱眉，“那不是大南边？远得很！”
“叶校尉，你确定，这是扬州菜吗？”
薛浣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心中既惊又悔。
叶云决甚少在她家吃饭，隔了这么多年了，这顿饭又是完全按北人的口味做的，他竟然轻易认出。
大意了！
“我……我只是觉得像。”叶云决顿了顿，终于鼓起攒了许久的勇气。
“小娘子，你是不是有个玉坠子。”
[1]偃月馄饨：类似饺子。
[2]象牙鸡条和煮干丝汤参考360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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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蹭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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