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望飘在一旁,抬眼望向那变成无头残像的雕塑,无奈地叹了口气:“头都没了,还怎么显灵?”
他抬眼望去,雾气翻滚宛若凶兽。
再细细一看这并非一般雾气而是怨魂!
何为怨魂?
怨魂者,生前多含冤屈,不得昭雪,怨气深重难散,死后执念缠身。
更甚者,或为正道所弃,或被所信背叛,积愤成灾,堕入鬼道。怨念极深之鬼,能反噬苍生,变为灾祸之源。
他们怨念不散,化作厉鬼,以恶返世!
桥下水波阵阵回旋,隐隐透出鬼啸声,刺人耳鼓。
沈承望叹了口气,目光在翻滚的红雾和慌乱的人群间游移。
可怜了这些百姓,被困在这桥上,连个求救的门路都没有。
无相宗弟子的话虽不中听,但倒也没错,自己确实是死得透透的,怎么救?
他揉了揉眉心,脑海飞转,可想来想去也没个好法子。
但眼下这状况,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全死在这。
沈承望咂了咂嘴,忽然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如今同为鬼,要不,试试和气说上几句?
“我说有仇报仇,有冤说冤,冲着无辜百姓瞎发什么脾气?”
浓雾中一阵躁动,那些鬼影似乎真的顿了顿,怨气稍稍平息。
“还真理我啊……没想到死后还能开拓新行当,规劝怨魂不再作恶。”
大桥上,众人见红雾似乎停滞了一瞬,纷纷长舒一口气。
有大胆的村民探头看向江面,却又迅速缩回,脸色煞白。
沈承望抬手朝雾里挥了挥,继续道:“知道你们心里憋屈,但这么滥杀无辜,不仅不能沉冤昭雪,还很有可能直接魂飞魄散。”
浓雾微微翻滚,像是迟疑了一瞬。
见状,他眼神一亮:“你们想啊,闹得太狠,就算没有魂飞魄散,多半也要下十八层地狱,到时候你们在底下受苦,而仇人依旧吃香喝辣逍遥法外。”
雾气缓缓回旋,鬼影隐约浮现。
沈承望挑眉:“而且命都已经丢了,还要连累家人后世!”
“到时候地府一查,哦,这是谁谁家的祖宗,当年满江闹腾祸乱一方,直接拉黑入册,后代职业天花板就定在扫地。”
怨气中的鬼影晃了晃,像是被他说得有几分动摇。
众人缩在雕像背后,眼见恶雾止步,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有人忍不住抬袖擦了把冷汗:“还好有石像挡住了!”
老村长颤巍巍敲了敲拐杖,小声念叨:“难道是沈少主显灵了……”
“显灵?”无相宗的一名弟子闻言嗤笑,扭头扫了一眼已经残破不堪的雕像,语气里满是不屑。
“沈承望当年是风光过,可那风光都是别人给的。他要是真能显灵,还能落得如今这地步?”
另一人冷笑接道:“自诩救世主,偏要逞一腔热血,命却先没了,倒也不枉他那满身正气。”
第三人忍不住也嘲讽起来:“有的人啊,真把自己当天命之子了,啧,愚不可及。”
“天命之子”四字被刻意咬得极重,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掩不住的妒忌。
沈承望闻言,眉头一跳:“就会叭叭,真叫你们动手,一个比一个怂得快。”
他懒得再理这些只会逞口舌之快的无相宗弟子,正打算转身,忽觉浓雾中怨气骤然暴涨。
他一惊,连忙转头看向涌动的雾气:“不是,他们骂的是我,你们激动什么?冷静点,咱们还没聊完呢!”
那些模糊的鬼影像被彻底点燃了怒火,怨念冲天而起,直贯云霄。
桥身在剧烈震动中咯吱作响,似承受不住这怒潮的冲击,摇摇欲坠,好像下一刻就要崩塌。
好在那无头残像巍然伫立,否则这怨潮早已吞噬桥面,将众人卷入其中。
沈承望心知,这些怨魂早已丧失理智,怨气侵蚀之下,仅存的本性几乎被完全吞噬。
怨魂本就极少残留人性,一旦被激怒,便会如脱缰猛兽,疯狂杀戮直至毁灭殆尽。
他细看其中鬼影,心中暗自一震:“这些亡魂中竟大部分是传闻中的天命之子!”
天命之子,生来便携万众目光,被视为大气运者,似注定一生辉煌。
然而沈承望心底清楚,这不过是世人的谣传。
得此称号者,往往被寄予厚望,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他也曾被冠以此名,深知其背后代价。
风光不过是假象,所谓的天命,更像是一种无形的枷锁。
这些怨魂生前风光无限,却因诸多变故惨遭横死,魂魄不得安宁。
难怪无相宗弟子一句话便戳中了他们的痛处。
雾气翻腾间,那些鬼影变得愈发狂乱,面容扭曲,凶煞之气逼人,径直扑向桥面。
“如此下去,怕是桥毁人亡……”沈承望眉头紧蹙,迅速掠向石像旁。
“这雕像原是以何镇邪?”他低声自语,带着几分狐疑,蹲下身查看残破的底座。
指尖缓缓沿着泛光的纹路拂过,触处微凉,他屏息细察,试图剖解其中玄机。
“这笔法……”他盯着那些错综复杂的符纹,隐隐惊讶,“不知是族中哪位长辈的手笔。”
“竟是以邪制邪,用怨气对冲镇压灾厄……此法当真大开大阖,胆识非凡。”
他低头凝视江面翻滚的怨气,心中思绪微动。
“既然是以怨制怨,那么满门覆灭,尸骨无存,昔日挚信之人背后捅刀,至亲相护却惨死当场……若论怨气,我岂非样样俱全?”沈承望低头看着自己透明的手掌,指尖微微收拢。
可他并未堕落成无理智的怨魂,至今仍清醒自持。
他只能归结为生前积了些德,做了太多好事,才让他死后得以保全这点清明。
他心念一转:“既如此,与其坐等魂飞魄散,不如再做一回好事。用这半缕残魂,与河中怨气对冲,镇压此灾。”
江面怨气翻滚,鬼影乱舞,哀嚎回荡如同地狱之门洞开。
沈承望抬脚迈入阵法,金光如水流涌动,裹挟着他的残魂。
阵法一动,化作锁链,将他的魂魄紧紧困住。
一瞬间,他只觉体内杀气如狂潮涌动,似滔天巨浪撞击识海,狠狠撕扯着他的理智。
四周魔音阵阵,似幽冥深处的靡靡之音,刀刃般剐过耳畔,直透心神,让人喘不过气来。
无相宗弟子缩在符阵内,忽觉一旁怨气暴涨,猛然回头,目光惶恐地望向一旁。
只见沈承望修长挺拔的身影静立,衣袂翻飞,浓雾中怨气如墨,盘旋在他肩头。
方才还口舌伶俐的几人,此刻目瞪口呆,无人敢再多言。
为首一人强作镇定,指着沈承望的方向,声音发颤:“真……真的是沈承望的怨魂作祟!”
“哇!真是沈家少主的孤魂?!”
沈承望不发一言,昔日的温润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摄人心魄的凌厉。
怨气缠绕周身,将那一张本该清朗如玉的面容衬出一种破碎凄绝的美。
无相宗弟子惊恐不已:“那雕像定是他的执念所在!我们砸了它,现在才惊动了他的魂魄!”
沈承望只觉体内杀气翻涌如潮,怨念如刀般撕扯着他的神志,耳边魔音阵阵,宛若地府冥钟。
他目光微垂,眼底一片血色,杀意已然侵入骨髓。
无相宗弟子见状,惊恐之色难掩,战战兢兢道:“都……都是宗主下的命令!砸雕像不是我们的主意!冤有头,债有主,您……您可别找错人!”
无相宗弟子方才虽口出狂言,但心中明白,沈承望的厉害绝非虚名。
就算是硬捧出的天才,也远非他们这些小弟子能企及。
沈承望抬眸,目光冷然地扫过那弟子,拳头缓缓攥紧,透出一丝隐忍克制。
无相宗弟子们缩在符阵中,恐惧在胸口翻涌,却怎么也无法将视线从沈承望的身上移开。
沈承望杀念入骨,怨气从周身渗出,那张俊美的面容在雾气涌动中忽隐忽现,令人心头一凛。
但就在杀意几乎彻底占据心神的一刹那,他猛地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将杀意压下。
脑海中闪过的,不是快意恩仇的瞬间,而是江面上漂浮的尸体,是众人躲在雕像后瑟瑟发抖的身影,是百姓低声祈求的声音。
“怨气虽能泄愤,却难解心结,亦难了却因果。”他仿佛在与自己争辩,又似在劝诫某个沉于心底的执念。
四周怨气逐渐被阵法吸纳,化作一股旋转的黑流,沿着法阵纹路汇聚到沈承望脚下。
他只觉魂魄被阵法一点点抽空,身体越发轻飘。
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站得笔直,任由阵法的力量继续吞噬。
大片红雾在空中翻腾,被阵法的力量迅速抽离。
无数模糊的鬼影在红雾中挣扎,尖啸声逐渐消散,化作一道道破碎的灵光。
最后一刻,他抬起眼,视线中已看不到他人面孔,只有江面波光潋滟,仿佛从未被怨气侵扰。
沈承望感到魂魄逐渐消散,痛苦却带着几分释然:“这下可好,总算可以彻底道消身死,再无牵挂。”
然而,就在他将归于虚无的刹那,一阵柔和的天光洒下,如星河倾泻。
耳畔传来一道缥缈如风的仙音:“你天命未尽,正气尚存。纵然化鬼,也当承大任。从此往后,命你渡化怨魂,了却尘世因果。”
“不是吧,好不容易快死彻底,还要抓我上班?!”
沈承望听得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随即摆手推脱道:“不要啊,我怕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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