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恍若如梦的前世,苑茗独坐在王座之上,底下是虚弱无力的丞相文存孝。
酒杯滚落一旁,他跪在地上,瞳孔放大,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字字泣血:“陛下,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要这样做?苑茗用残缺的手指握住药瓶,瓶中是一粒粒药丸,轻轻一碰,变成粉末。
得知文存孝曾暗中帮助苑姿害自己,苑茗就开始不紧不慢地制作毒药。她不厌其烦在一些大臣身上试验,观察他们痛苦的表情,反正吃一两次也吃不死,对付一群聒噪的硕鼠再合适不过。
文存孝本该过几日悄无声息吐血身亡,只是苑茗觉得时间有些太难熬了。
她本想一刀子抹了文存孝的脑袋,可转念一想,这毒制了这么久,却没有一条性命由它了结,太过可惜。
于是在赐给文存孝的酒水中,苑茗足足倒入半瓶的量,够让文存孝去见阎王。
文存孝双目瞪圆,仿佛空气中有无形大手掐紧他的咽喉,令他无法呼吸。即使这样,他仍艰难爬到苑茗脚边,对上苑茗厉鬼面貌,呆呆望着,似有千言万语诉说。
苑茗将头靠近他,好奇他的遗言会是什么,对自己的咒骂?对家族的牵挂?还是对结局的感慨?
文存孝发白的嘴唇轻微开合,苑茗却听到他说:“是我有愧于你。”
这句话像是榨干了他的全部生命,他一口气喘不上来,身体硬邦邦倒下台阶,再也没起来。
有愧于我,苑茗嗤笑,“说了好像我就能原谅你一样。”她踢开文存孝的尸体,一瘸一拐来到殿门口。
殿外月明星稀,一片清朗,偶有灯火点缀其中。
“明明是人间,我却觉得比荒野还冷清。”
自己的前世迈着忧伤的步子,跌跌撞撞走进苑茗今世的心。
苑茗轻抚药瓶,里面的药丸与前世别无二致,不同的是她。
为何她脑中灵光一现,想要茹兰为这小小药丸取一个名字?可能在前世,她也曾为创造出这个小药丸感到骄傲,毕竟是翻阅无数医书得来,花费了不知多少精力。只是,那时的她对待自己的造物,心里也是厌弃更多点吧。
“苑茗,苑茗!”
一声声担忧将苑茗从回忆中唤醒,一抬眸,茹兰担忧的神情印入眼帘。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茹兰慢吞吞挪动身子,靠在门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没有!”苑茗急忙答道,“我这毛病你又不是不清楚,瞎想,对!就是瞎想。”
苑茗手舞足蹈地解释,到头来将茹兰逗笑。
苑茗松一口气,她也发现自己似乎很容易陷入回忆,回忆中,她身临其境,仿佛所有的情绪又再次体验一遍。当她的思绪重回今世,因前世情绪影响,冷静的线条绷得更紧,疯狂想要再度掌控身体。
苑茗知道,她一直没有彻底脱离前世,埋在心底的疯病是个烙印,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你从未真正逃脱苦痛,也从未真正迎来重生。
苑茗顿了顿,道:“茹兰,我要出去一趟,今天晚上记得给院子留个门,连续翻了几天墙,都快忘记走正门是什么感觉了。”
“要去下毒了吗?”
“差不多,不过我想先给别人递一把刀。”
茹兰歪着脑袋,满脸疑惑,不过一想苑茗的种种事迹,她总不会是吃亏的那个。
可茹兰忍不住又操起老妈子心,碎碎念:“你在外面一定要小心些,我以前听师父说,做大事前得看看自己的贴身物品有没有损坏,如果有,就不要去做了,十有**会出状况,你也快检查一下。”
苑茗轻轻一笑,收起药瓶直奔院门,声音清亮道:“我做事前,贴身物件要是坏了,我就把它彻底砸烂。明知道主人去办事还坏掉,没有眼力见。”
“咦,还能这么做吗?”
一眨眼的功夫,苑茗人影已消失不见。
茹兰摇摇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等茹兰将药材收好后,依照苑茗临行前的嘱托,佯装把院门关上,实则门栓子只是轻轻遮掩。
这时,茹兰透过门缝,发现一个需要打发走的家伙。
“钟将军,你怎么来了?”茹兰假惺惺问。
钟应祁真切地答:“额,不知殿下去哪了?前几日在下的话惹怒殿下,今日特地来赔个不是。”
茹兰眼咕噜一转,道:“钟将军请离门远一点的地方稍等片刻,我去喊一下苑茗。”
钟应祁照做。
噔噔噔,茹兰跑进房间,拿出苑茗之前砸门的木板子,使出浑身解数,奋力向门口一丢。
哐啷一声,宽宽的板子拍到木门上,声音响亮,气势唬人,而且用点巧劲,木门还不会被砸坏,这可是苑茗特地教她应付钟应祁的方法。
钟应祁站在门木几尺外,听见声响,眼角忍不住抽搐。几秒后,茹兰开始劝说“苑茗”消气,大有一种劝架且好不容易劝回去的自豪感。
茹兰走到门口,隔着木门对钟应祁道:“将军,你也看到了,苑茗最近在吃降火气的药,又气又闹,她那个病确实难搞,还请将军先回去吧。”
钟应祁深深看了一眼,茹兰顿时紧张起来,好在钟应祁只是看一眼,随后起身告辞离去。
悬着半空的心踏实下来,茹兰轻呼一口气,忽然墙边传来窸窸窣窣声——苑茗这么快就回来了!
茹兰满心欢喜抬眼向上一看,人当场石化。
翻墙人松松垮垮坐在墙上,踢着墙身,哒、哒、哒,一下又一下,敲在茹兰心上。
茹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钟将军坐上面,是不是看到的风景更美?”
钟应祁露出与茹兰初见时的眼神,一点不留情面道:“殿下没带你上来过吗?我听说,殿下最近翻墙翻得可勤快了。”
说完还歪头一笑,嘲讽拉满。
苑茗总怀疑茹兰向着钟应祁,这于茹兰而言,真是天大的冤屈,茹兰从始至终都没忘记钟应祁最初审问她的模样。
昏暗的大营帐里,钟应祁独坐在将军椅上,犹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眼神冷漠地看着她,那深邃冰冷的神态,吓得茹兰瑟瑟发抖。
更气人的是审问完后,他又换了一副面孔,痞里痞气的,趁苑茗昏迷时来套她的话。整个人变幻无常,让人住摸不透,若不是苑茗苏醒后,钟应祁变“正常”了,说不定,她现在会比苑茗讨厌姜大夫还要讨厌钟应祁。
“茹兰姑娘,请带我去见一见苑茗殿下吧。”
不是请求而是陈述。
去见苑茗?这事难办。
茹兰难为情道:“钟将军,不如就在这儿等她回来?”
钟应祁:“……”
张合的府邸外,苑茗轻车熟路翻过高墙,正巧撞见窝在墙角的芳儿。
“那墙角是你家吗?整日待在那儿。”苑茗拍拍手上的灰,拉起芳儿。
芳儿泪水哗哗流,苑茗发现芳儿双手满是淤青。
“又被打了?”苑茗语调低沉。
芳儿不答,只是默默哭泣。
苑茗眉宇间染上厌烦,封在心底的疯狂快要决堤,脸上表情不善。芳儿见之,眼睛瞪大,双脚不由自主往后挪,每一步都带着明显的颤抖。
“过来。”苑茗道。
可芳儿像一只吓坏的鹌鹑,除了颤颤发抖,一无是处。
疯狂被苑茗强压下去,苑茗突然觉得悲哀,为芳儿感到悲哀。她调查过芳儿,毕竟她不会听信芳儿的一面之词,于是根据芳儿说的只言片语,顺藤摸瓜找到了芳儿的父母。
芳儿确实是张合强抢的民女,张合见她容貌秀丽,有杨柳之姿,加上家境贫寒,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掳到残酷的金屋里,时不时采撷一下,再任由她自生自灭。而张合那狗贼则享受着掌握这些弱女子的快感,真是令人作呕。
苑茗声音冷淡道:“沐城东南角有处烂房子,里面有对老夫妻,姓王。街坊们称他们是讨饭的破落户,还说一年前,他们被抢走了一个女儿。”
苑茗冷冷地看着芳儿,问:“是你吗?王芳儿。”
在听到父母消息的那一刻,芳儿再也支撑不住地瘫倒在地上,泪水不要钱似的往外流,两只眼皮子哭到红肿。
“把眼睛哭瞎了也改不了什么。到头来你父母向我问起你,然后我说你哭瞎了,亲人痛仇人笑。”
芳儿闻言抬头望向苑茗,苑茗终于露出翻墙过后的第一个笑容,只是笑容冷冷的,唯有几丝转瞬即逝的怜悯。
“想知道你父母的情况吗?”
芳儿忙不迭地点头。苑茗蹲下,与芳儿平视。
“你父亲想来找你,然后被张合的侍卫打断了腿,你的母亲没有办法,和你一样不停地哭,把眼睛哭瞎了,两个老人只能在四面漏风的房子里等死,这就是我看到的场景。”
芳儿惊呼一声,整个人呆若木鸡。
苑茗再添上一把火:“冬天到了,你应该明白,他们熬不到春天。”
受不了打击,芳儿昏了过去。
苑茗冷静地按着芳儿的人中穴,直到芳儿苏醒,又将她拉回残酷的现实。
芳儿声音气若游丝,喃喃道:“我该怎么办?”
苑茗适时拿出药瓶递给芳儿,为她指点迷津。
“唯有靠自己,方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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