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儿接过药瓶,眼中看不清前方的路。不过,苑茗愿意当她的拐杖,与她一起在黑夜中摸索前进。
“张合害你至此,你不该为自己、为父母报仇吗?”
在芳儿度过的岁月里,从来没有人教她反抗。屋外的风雨,有父母为她挡着,她听着风雨声,害怕、发抖、逃避,却唯独没有想过要与之对抗。
反抗之心无法诞生在懦弱的身体里,命比纸薄,反抗也会嫌弃,但苑茗不会。她曾踏足山巅,也曾跌入低谷。因此,无论苑茗心底多么纠结于过去苦痛,都不能否认她从曾屈服过任何人。
而芳儿,这位或许到死都无法与命运抗争的弱女子,迎来了她的柳暗花明——苑茗需要她将茗兰毒悄无声息下给张合。
这件事很危险,若是被张合发现,芳儿或许会比死还难受。
可自由需要代价,反抗也需付出鲜血,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苑茗愿意帮助芳儿,这是苑茗的仁慈心,亦是她的残忍处。她不是芳儿的天命之子,不是专门来救芳儿脱离水生火热,她只是顺道搭把手而已。
是蹉跎岁月悲催的死掉,还是拼命一博换取新生,芳儿的选择是——无措地哭泣。
“张合害你至此,你不该为自己、为父母报仇吗?”苑茗又问一遍。
“呜呜呜,我不知道。”这是芳儿的答案。
为什么有的人听过很多道理和劝说,却依然过不好一生?因为没以得失或代价得到这些道理和理解这些劝说。芳儿过去的生活如同一个坚不可摧的壳子将她束缚其中,她不率先从内部击破,去验证道理的真实性,别人说再多也是徒劳。
苑茗耐心告罄,她可以推断出芳儿的生活环境带给她的性格,软弱、懵懂、愚蠢。在泥潭中苦苦挣扎,当绳子递给她时,她手足无措,最终作出愚蠢的决定——推开绳子。
可悲又可叹。
苑茗最后又问了一遍:“这是毒药,你敢下给张合吗?”
答案依旧令人失望。
苑茗摇头叹息,擅自替他人作出人生重大决定,是一件居功自傲的事,但谁叫她答应了那对苦命老人呢。
一把匕首突然抵住芳儿下巴,迫使芳儿露出惊恐的眼神。
苑茗嘴笑眼不笑,看得芳儿胆战心惊。
“太没用了。”苑茗挑起芳儿惨白的脸道,“你若准备等死,不如替我做件事,帮我给张合下毒,否则我现在就给你留个全尸,让你与你爹娘葬在一处。”
生存本能果然好使,远一点的事,有的人想不到,但迫在眉睫的事,不想都不行。
芳儿双手抖得像快板,无声收好茗兰毒。
“每天想办法让张合吃一粒,事成了,我就让你活着。”
芳儿点点头,这时,苑茗笑得如摇曳风中的璀璨花朵。
“这才对嘛。”
芳儿哭丧着脸,目送苑茗离开。
苑茗轻身翻上墙,姿态优雅地坐在高墙顶端,从上往下看着芳儿,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怜悯。
她道:“最近府邸的守卫严了许多,张合或许听到风声,你自求多福。”苑茗转过头,不再看芳儿,“我会来给你收尸,但我很嫌麻烦,你最好还是活着,听到了吗?”
芳儿沉默不语。
苑茗落到墙外,但人并未走远,依旧注视着糜烂的府邸。
芳儿了无生气地盯着高墙上的天空,眼底无光。不知瘫坐了多久,直到脚底无知觉,芳儿才半梦半醒起身。
她刚要走出这片供她舔舐伤口的小天地,一个侍卫拦住她的去路。侍卫身形虽还算魁梧,但那一身侍卫服饰却穿得歪歪斜斜,仿佛只是随意披挂在身上,还有那衣服边角处,隐隐粘着污渍,像是许久未曾清洗。
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
芳儿不喜,这侍卫时常言语挑逗她,令她无比厌烦。在这个隐秘的小角落里,他又想做什么?
芳儿缩了缩身子,想从侍卫身旁绕过。可想而知,侍卫专门来堵她,又怎会让她轻易走掉。随即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扯住芳儿袖子,用力一丢,将芳儿丢回小角落里。
幸好药瓶子没被甩出来,芳儿急忙护住这根带刺的救命稻草,弱弱地看向那侍卫。
侍卫的眉毛稀疏却杂乱地横在一双小眼睛之上。那双眼睛现在半眯着,从眼缝里射出一道狡黠的光,像是在暗中算计着不怀好意的事情。
命途多舛的芳儿大感不妙,拼命向后缩,那侍卫一把抓住芳儿脚踝,将她扯到身下。芳儿刚想大叫,侍卫便从她身上搜出还带有温热的药瓶。
侍卫玩味地甩了甩药瓶,眼底欲色渐满,“这个东西是那个女人给你的?莫不是毒药吧?要是我将这件事报给太守大人,你怕是比死了还难受。”
芳儿嘴唇发白,低着头,不敢看他。
侍卫又道:“若是不想我告诉太守大人,你不如从了我。嗐,太守的娇妾那么多,你又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何不与我共享**之欢,岂不是浪费大好年华。”
这侍卫估摸着是读过一点书,又是威逼又是利诱,自以为这做法聪明绝顶,沾沾自喜。一股子贪婪阴险之气溢于言表,直冲芳儿而来,芳儿忍不住作出呕吐状,这一举动惹怒侍卫。
他本想甩给芳儿一巴掌,转念一想,声响太大,就狠狠扯来芳儿头发。芳儿疼得叫出声,脸瞬间扭曲的侍卫竟直接朝芳儿嘴角来了一拳。
芳儿一阵恍惚,侍卫趁机拉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到墙角,衣裳散开,欲行不轨之事。
芳儿绝望闭上眼,但预想之中的事情没有到来。
“睁开你的眼睛。”这声音于芳儿而言,如同天籁。
紧接着,侍卫发出呜咽声,一双洁白但布满细小伤口的纤长双手紧紧握住他的脖颈。在他快要断气时,才堪堪松开。
侍卫嘴巴张得极大,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响,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呼着气。他还没来得及睁眼,一个拳头朝他头狠狠一揍,直接将他打晕。
去而又返的苑茗,淡淡瞥了一眼倒地的侍卫,指着他头上的某个位置,对芳儿道:“打这个地方,人最容易昏倒。”
芳儿看了看侍卫,又看了看苑茗,眼里终于有了一点光。
“你到底是什么人?”芳儿问。
若是在苑茗空闲时,她或许会给自己想一个有意思的身世打发这个问题。比如,在与佘祐闯荡江湖的岁月里,她用过许多次,云游四海的女侠,家道中落被迫闯江湖的小姐等等。
但现在,苑茗眸子里透着疏离,在芳儿面前丢下一把匕首,这匕首在一个时辰前还威胁过芳儿。
“宰了他。”苑茗命令道。
芳儿咽了咽口水,肩膀时不时耸动一下,显然害怕到极点。苑茗盯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终是拿起匕首,一步步挪到昏倒的侍卫身边。她的头皮还在隐隐作痛,而罪魁祸首正倒在她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眼里的恨意终于流露出来,芳儿紧紧握住匕首,下定某种决心。
啪的一声,芳儿打了侍卫一个巴掌,这还是她第一次打人。她愣愣看着自己的手,有些难以置信。
于苑茗而言,说不失望是假的,毕竟没有见血,但对芳儿来说,这何尝不是迈出了第一步呢?
好像有人朝这里走来,苑茗眼睛快速看向动静方向,想到这侍卫还昏在这里,心里一股异样的感觉促使苑茗扛起侍卫身体,翻出墙外,连招呼都来不及与芳儿打。
不过芳儿还沉浸在自己世界,也没注意到苑茗已经将人带离。
苑茗轻功很好,扛着一个大男人跑出几里地,直至四周空无一人,才慢慢停下。
那股感觉越来越强烈,让苑茗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在燃烧,急需发泄。而侍卫霉运上身,好巧不巧此时醒来。
他的眼睛才刚眯出一条缝,就被苑茗一脚踹开。那一脚可狠了,侍卫直接吐出一口鲜血,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糊满衣襟。
现在,他终于看清楚之前偷听时一直留个背影的女人。这个女人的脸无可挑剔,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尤其是她冷眼看人时,别人无法预测她的行为,心里便会惶恐。
侍卫此时也是如此。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荒郊野外,亦不知晓眼前的女人要做什么,明明刚刚他还在威胁一个没用的小妾,怎么一下子处境就反转了?
容不得他多想,苑茗又一个拳头过来,揍掉了他一颗牙。
侍卫吐出牙齿,咒骂一声,愤然起身,与苑茗撕打起来。
他猛地扑向苑茗,伸出双手,试图抓住苑茗衣领,手指弯曲成鹰爪状,眼神中透着一股凶狠劲儿。
见他扑来,苑茗笑得并不肆意,只是恰到好处地表达出那种看不起的情绪。
刀刃一出,苑茗直接砍断侍卫右臂。侍卫痛苦地哀嚎,声响惊动树林的鸟儿。
这是单方面的殴打,苑茗丢掉大刀,把侍卫像个沙包拳拳到肉地击打。等到太阳快要落山时,苑茗单脚踩在侍卫的脖子上。
侍卫已经奄奄一息,他满嘴是血,发不出一点声音。
世事无常,他曾经很是瞧不起那群哭哭凄凄的女娇娘,认为她们天生就该锁在屋里伺候男人,哪怕他也只是个低等的下人。
谁能想到,他最后被一个女人打死,而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钟应祁找到苑茗时,侍卫已被苑茗踩断脖子,尸体瞪圆了眼睛,看着骇人。苑茗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朝着钟应祁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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